“据我所知,能造成这样的伤口的人,只有人称‘铁君子’的生铁了。”顾大右看着孟河道。
孟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而能造成这种伤口的剑,也只有生铁所使的‘冷心’。但生铁告诉我说,他的冷心在前天的时候,被一个来找他比剑的人带走了。”顾大右道。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孟河问道。
“他就算醉得再糊涂,也决然不会拿他的剑开玩笑。每个配剑的人都这样。”顾大右道。
手边的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冷了,孟河看着窗外变得阴沉的天空,突然想起今天立冬了。
“顺着这把冷心剑,一定要将这个比剑者挖出来!”
若有人在华家大院的西侧角门外待上一晚上又不合眼的话,他就会发现这一晚有几百个各种打扮的人从这角门出来,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
封吉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封吉在天快亮的时候,骑着一匹高瘦的黑马从西门出了城。
立冬后的第一个早晨,山野以及街道上皆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打开窗户,从如纱般的雾中传出的清脆的鸟鸣更加悦耳。花园里的草木在雾里影影绰绰,似乎要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将秘密的事情谋划妥当。
关上窗,屋里瞬间黑了下来。失去自然光线的空间,在蜡烛的光亮之下,油然而生一层隐秘的绒毛。黑白在灯光下现出了轮廓。
房间大得出奇,有几个房间那么大。同样大得出奇的柱子规则地排列在房间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张桌子,桌前坐着一个人,桌上放着纸砚,人在奋笔疾书。蜡烛只点在桌上,站在窗边看去,眼前似乎一片火海,黑暗只在火光上空。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钟声重复了两遍。桌上的手放下了笔。“哐……”地一声响起,人后面的地板陷下去了一块。接着,一个人从地板下面缓缓地走了出来。坐在桌前的人站了起来,两人交换了位置。才出来的人坐下,才起来的人走了。所有人的置换同时开始,同时完成,除了还在微微晃动着的烛火,看不出换与不换的差别。
站在窗前的人也走了,当然有人立马就接替了他的位置。重新走进大自然的光线之中,眼睛不由地一阵刺痛。雾,还没散。一个人影在雾中清晰,当他们完全看清对方的时候,他们已相距不过五尺。
“你?哈哈……你怎么来了?”
“我来恭喜你重见了天日!”
“多谢!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趁我还没走远,先说事儿吧。”
“嗯。知道冷心的事吗?”
“知道,易主了嘛。”
“知道到了谁手上吗?”
“你说。”
“我说?我要说得出来我还来问你?”
“发生在经台的事还有你么白羽卫不知道的?”
“我们白羽卫知道的事有你平安寺不知道的?”
“哪里哪里……”
“我知道你们平安寺的菩萨灵验,给我指点一二?”
“就为此事?”
“只此一事。”
“走吧,禅房请。”
封吉走出平安寺的山门的时候,薄雾之中透着些许微弱的阳光,太阳的轮廓模模糊糊的显现在远处。他那匹瘦高的黑马站在拴马柱前打着蹄,似乎在催促他的主人,不要停留得太久。
梧桐已在渐近寒冷的空气中衰老,金黄的落叶铺在路面上厚厚的一层。一个老者正在路中间清扫。
封吉走到老者身旁,打礼道:“晚辈红尘俗客,于凡间迷津,请修言先生指点!”
那老者视若无睹,绕过封吉继续清扫着路面上金黄的梧桐落叶。
封吉再一次走到老者面前,拱手道:“经台痴途小子,受平安寺苦智禅师指点,特来向修言先生请教,望先生恩赐金言。”
那老者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封吉,干裂的双唇淡淡道:“哪有什么修言修身的,你若想学经商出资的道理,就往这边走,到南院去;要是想习武强身,就往这边走到北院去。何必在此纠缠我这糟老头子。”说着继续扫着地上金黄的梧桐落叶。
“晚辈并非有意打扰先生清修,只是晚辈觉得‘冷心剑’易主,并非先生所想的,特来此请解惑!”
“看来司徒南这小子是没教会你怎么说话!”那老者将手中的扫帚往地上一拍,路面上的落叶瞬间揭地而起,向着已被震出几十丈远的封吉扑去。那片片金黄的梧桐叶在空中旋转着,犹如一把一把的金刀,在空气之中划出尖锐的声音,犹如龙吟。
封吉看着席卷而来的狂流,怔怔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往哪里闪躲。突然,金黄的狂流像一条听话的猎狗一般,掉头往回跑了。
落叶又回到了老者的扫帚周围,平静干燥,如同从未移动过一般。
老者叹了口气,道:“跟我来吧。”
封吉快马加鞭赶回葸无堂的时候,孟河正在堂上吃晚饭。
孟河赶紧让他坐下,给他盛饭。
“不急,吃完饭再说。”孟河道。
封吉快速将碗里的饭吃了下去,刚放下碗,孟河又给他盛了一碗。
“多吃点,累了一天了。”
封吉继续吃着,这一碗吃得比上一碗慢了一些。
封吉放下碗:“饱了。”
“来,再喝碗汤。”孟河又给他递过去一碗汤。
封吉慢慢地将汤喝完了。神色已平和了很多,他放下碗道:“等他们来了再说吧。”
孟河微笑着点了点头。
施安他们几个进来的时候,孟河和封吉已经喝了一盏茶了。
“平安寺的苦智得到消息说,那天同生铁比剑的是一个外号叫‘一剑开’的人。此人数月前已来到经台,一直住在怡然居,比完剑之后,便消失了。”封吉道。
“那有个屁用!”顾大右道。
“此外,苦智还说,那‘冷心’剑乃世间利器,颇有灵性,并不是谁想拿就能拿得了的。”
“就这话,还搞得像个天大的秘密似的!”顾大右闷声闷气的道。
“你之前也说过,那七个探子身上的伤只有冷心能造成。”封吉看着顾大右道。
“是啊!”顾大右点头道。
“如此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推测这个‘一剑开’是拿走了‘冷心’并且可以使用它。”
“这不废话嘛!”
“而苦智告诉我,这世上能使‘冷心’的,只有三人。一个是生铁,另外一个是他的师父,还有一个是他师弟。”明显众人已被他的话吸引了,连顾大右都没再说话了。
“苦智说,生铁的师父隐居在‘经北书院’,改名‘修言’。我去到经北书院,找到了他。他告诉我……”
“什么?”顾大右道。
“这个一剑开就是生铁的师弟。但已被修言逐出师门。三个月之前,他找到修言,逼迫他传授了‘冷心诀’的心法。”封吉的话结束了。
“然后呢?”严闻道。
封吉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异样。
“修言老先生说到这里,拿出这个给我,”封吉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他说要想阻止一剑开,须得参透这个。”他把书递给孟河,继续道:“然后修言先生就自尽了。”
“自尽了?”孟河问道。
封吉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自尽?”孟河问。
“不知道!”封吉道。
“一剑开为何能逼迫他的师父传授心诀?修言先生所说的阻止一剑开,所指何事,他要干什么?”严闻问道。
“不知道,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没想到他会自尽。”封吉看着孟河解释道。
“这怪不得你,老先生这么做自然有他这么做的道理,你不必自责。”孟河道。
“可要不是我逼他告诉我这些,他可能就不会自尽的。至少不会是在今天。”封吉继续道。
“他若真不想告诉你,你能逼得了他吗?”顾大右道。
这是个不需要作答的问题,所以都没有人说话。不光是这件事,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并非像你自己所想的那般迫不得已。要么是你自己真的想做;要么就是你眼光太狭隘。
“所以大可不必多虑,或许你这是在帮他也不一定。”施安道。
孟河翻开书。
“这书是给司徒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