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听到梧桐子唤自己上去,心中自是既高兴又急迫,但步履之间却看不出一点急切的意思。依旧如同刚出现在树前那般温文尔雅、随性大方。
只见抱琴一个“好风借力”如燕般落在离梧桐子三尺远的树杈上,向着梧桐子轻轻一揖,抬起头来便看见一个由梨枝相互交叉铺砌而成的花廊在梧桐子身后延伸出去。花廊的起始处是两枝茶杯大小的树枝围成的拱门,在拱门后方两丈远的拐角处有两扇由一样大小的梨花形成的花门,花门的中间挂着一个长五寸宽三寸的通体幽黑的木盒。
抱琴向着梧桐子薄唇缓启:“计无问哥哥在这花门里面?”
梧桐子看着掌心上一朵刚落下来的梨花,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是”。抱琴小步轻动,准备走进那花廊,还没迈出一步,梧桐子便说道:“慢!”抱琴转过头来,梧桐子还是看着掌心上的落花,似乎比刚才更加看得仔细了。
抱琴等着梧桐子继续说。
“去不得。”梧桐子道。还未等抱琴问出一句为什么,梧桐子便接着说:“姑娘看这花廊是谁弄的?”
抱琴回答说:“这梨香苑自三哥哥建成以来已有五百多年,自二十年前计无问哥哥第一次来的时候看上了这苑,便一直是计无问哥哥住着。上月计无问哥哥走的时候,我们三个还在这林中斗草喝酒玩乐。那时并不见有这花廊。自计无问哥哥走后,这苑一直关着,再无人进来。在下曾听闻大师自南园成佛之后,便不再以脚触地,若有出行,皆是踏花踩叶。此次三哥哥因计无问哥哥之伤而请大师降尊至此,这花廊想必是大师而造,以作疗伤之用。”
梧桐子抬起头来,看着远处树枝之间的天空淡淡道:“既是我所建,姑娘再看那花门之上的黑盒子。”
抱琴抬头盯着那雪白的花门上的黑盒子看了半天,最终摇头道:“小妹愚资,不知大师之意。”
又是一朵梨花落入梧桐子的掌心。梧桐子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那黑盒子并非我所放。”眼睛依然看着远处树枝之间的天空。
抱琴不解,却没有立马发问,只是静静地等着梧桐子继续说下去。
“我在此打坐,但觉神思缥缈,去到一处深山古镇。那里一处人家正值丧事,一穷困书生一日之间父母双亡,书生悲伤难过,竟昏倒在堂前,恰恰倒在了我的脚上。待我正要扶他起来之时,突然门外一阵狂风卷来,吹翻了那堂里的棺盖。棺盖又恰恰向我砸来,我竟无法躲避。”
又是一朵梨花落入掌心。梧桐子低头一看,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又接着看着远处树枝之间的天空说:“待我归魂而来,起身去看计无问的时候。那木盒便在那门上了,花门也打不开了。”
抱琴听到此处,心中一紧,立即问道:“打不开了?”
梧桐子又道:“姑娘但可一试。”
抱琴心中早已按耐不住,随即右手上抬画出一个虚门,左手带着身子夺门而出,一招“游凤求凰”打在那花门之上,薄薄的花门别说开了,连动都未曾动一下。抱琴心中大急,待要使出一招“月下叩门”,只见梧桐子脸色微变,一声断喝:“姑娘!”抱琴闻言手中招式一顿,梧桐子接着说:“姑娘一试便可,何必……”抱琴这才想起自己使出的是这“月下叩门”,心中不免懊悔,便说:“小妹一时情急,大师见谅。”
梧桐子摇头一笑:“姑娘多心了,小僧只是不想这门外的梨花过早化作春泥而已。况且,小僧已说过这花门打不开,姑娘难道还不信吗?”话未说完,便有一朵梨花落入掌心。
抱琴闻言更觉羞愧:“小妹鲁莽了。”说完深深一揖。
“姑娘不必挂怀。只是请姑娘快将门外的三公子请进来。”
抱琴向着门口轻轻的喊了一声“三哥哥。”三岁小孩闻声而至,抱琴便将前事一一说与他听了,最后又补了一句说是梧桐子让叫他进来的。
三岁小孩听抱琴说完,便走近花门,仔细地瞧了一番,也是看不明出处,瞧不出门道。只是倚花叹息。
时值春意正浓,苑中梨花开得极盛,俗语尚云“物极必反,狗急跳墙。”这苑中春色也是香艳至极便慢慢凋零。更兼此时春风又起,由远而近,渐渐增劲,直吹得天上白云奔涌,苑中梨花四落。
沥沥花雨之中,抱琴、三岁小孩二人衣履飘摇与落花缠绵。可叹衣履尚知春将去,二人只将心事数啊。
梧桐子手掌摊开,掌心向上,任凭春风劲,那手中的四朵落花纹丝不动,似乎不解风情。梧桐子看了看手中的花,皱眉沉思,只是不解。又抬头望向不远处树枝之间的天空。只见三寸大小的天上,无数大大小小的云朵匆匆而过,云越来越急,最后只能看到一丝白线。又是一朵梨花落入掌心,梧桐子低头一看只见手中五朵梨花左边三朵围成一段弧,右边两朵连出一天线。梧桐子看完哈哈一笑,抬起头向着远处树枝之间的天空行了一礼。大声道:“三岁小孩去东南面选一根两尺长一寸大的树枝,抱琴姑娘去南方寻一根三尺长三寸大的树枝。”说完看了看自己坐着的那根树枝刚好三寸大六尺长,便接着说:“三岁小孩使风云际会,抱琴姑娘使凤舞九天。”说完便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掌中落花化作清水落在地上,天空一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梧桐子一招“地火明夷”已使了出来。
三、宝二人听到梧桐子说如此如此,便依言去了。各自使出自己的功夫。
梧桐子双眼紧闭,口中念到:“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
随即风停雷止,雨过天晴。梧桐子睁开眼,只见眼前残花满地,一片凄凉景象,立马念佛不迭。立起身来,只见身后的花廊依旧花枝招展,春意盎然,除了拱门上的树枝上挂着几滴雨水之外,几乎看不出有经过风雨的痕迹。
梧桐子唤回抱琴和三岁小孩,带着他们走到花门前,开口道:“雷雨已过,花径尚清,还请公子开门呐春!”
一阵雷雨大作之后,看着满地的落花似春雪般铺在地上厚厚一层,抱琴心中微微泛起了一丝悲凉之意,一对泪珠抢眶而出。当真,女人都是爱花的。
梧桐子唤三、宝二人来到跟前,说:“一会儿你二人随我上去叩门,切记,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都不得冲动误事,一切看我。”抱琴即道:“是。”三岁小孩轻轻地“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三人走到花门前,梧桐子伸出右手,先用掌心捂在那黑木盒子正中心,嘴角笑了一笑,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扣了一下,随即又用掌心捂上。如此反复七次之后,便站在门外三步之远的地方,静静地等着门自己开。
门开了。
两扇花门如无骨的柳絮般开向两边,灵动的花瓣轻扬里只见一个少年渐渐清晰。梧桐子微微一揖,道:“公子一路辛苦了,你看这洞外春色如何?”说着侧过身子,手指着尚有落花轻飘的天空。说来也怪,在梧桐子说“花径尚清”的时候,这天上还乌云密布,现在梧桐子一说到“春色”,抱琴和三岁小孩才发现,原来天已经放晴了,阳光正照得梨香苑灿灿生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