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九月，天气还有些燥热。主席台两旁的槐树一字排开，像两队忠诚的士兵，见证和保卫着那些在主席台上发布的大事。
大课间的开学典礼正在进行着，经过领导冗长的致辞后，典礼迎来了一个小高潮——给优秀学生颁奖。
夹杂在一众年级前十的学霸中间，一个生竞金牌犹为显目。让台前大操场上一道道蓝白色的身影，有些不安分地躁动着。
“那个就是获得金牌的学长吗？看着有点帅的样子。”
“看不清，不过还挺高的。”
“挺好看的，之前路过主席台的时候瞟了一眼。简直了。”
白芍站在班级队伍中间，听着旁边班上女生的八卦，不由好笑。
在季云没得金牌之前，没准她们曾无数次和他擦身而过，却从不会在意他长得怎么样，是什么样的人。但在学霸、大神的加持下，就算他只有六分帅，也会被加持成十分。
一个人真正赢得关注，其实从来靠不了口头或者外表，得靠自己实打实做出来的成绩。
越过人群的间隙，白芍看向主席台上正接过表彰奖励的男生。看不太清，但能想象到他此刻面上的沉稳神情。
季云虽然没进国家集训队，但各大高校还是会有降分的。以他的成绩，基本没什么问题。
“诶，同学，看这里。”摄影师招呼道。“看镜头哈，来。”
高个男生抱歉地笑笑，配合地转过目光。
相机里的男生眼神坚定，浓眉大眼，显出些不一样的朝气。
“好了，照得不错。谢谢各位配合。”
冗长的开学典礼终于结束了。学生们一哄而散，迫不及待地想赶回教室休息一下。初秋的芜城仍秉着盛夏的余威，在毫不吝啬的阳光下站一个多小时，总让人感觉有些疲惫。
二班的男生勾肩搭背着，也随人潮向前晃荡。
快路过小卖部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唐凯一声吆喝：“有人要去买饮料吗？”
瞬间得到大家的响应：“去！”
“去！”……
“还有这儿呢。”李东旭应声道，顺便用搭在谢常山肩上的手拍了拍，“走，山子。去小卖部搞点补给去。”
“得好一会儿才上课。”
“不去。”男生两手插兜，随口答道。
“你都不渴吗？这一个小时可把我给饥渴难耐得。”
谢常山没理他的浑话：“太挤了。”
“那你要喝点啥不？哥请你！”
“旭儿，山神，去不去啊。”男生们见人还不来，站在拐口催促道。
谢常山玩味地笑笑：“哥？……只要哥你下次记得给我带饭就行。”
“不，兄弟……兄弟请你。”李东旭讪笑着改口，“带点儿啥不？”
“一瓶矿泉水吧，我去钟楼逛逛。”
“行，待会儿买完来找你哈。”
谢常山点头，脚步往右一迈，向旁边小树林去了。
*
清河中学在芜城拥有“花园学校”的美誉，校园内随处可见老榕树盘根错节，粗壮的银杏直耸入天，还有园林似的廊苑幽径，流韵绵长的古老钟楼。
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多分钟，谢常山慢慢踱进钟楼小院。百年前的建筑，翻修过后还是显得那么厚重，独特的六边形造型犹显古朴。
他驻足欣赏片刻，就沿着围墙熟练地绕到了钟楼背侧。背侧的空地上只长着棵老松树，还有一条被孤零零放在这儿的长椅。
谢常山仰躺在长椅上面，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钟楼不常有人来，更不提犹为偏僻的这个角落了，是一个清闲的好地方。
透过松树的间隙，他睁眼看见钟楼的檐角映衬着白澹澹的天空，就和母亲画里的场景一模一样。还有芜城潮湿的空气，充满生机的人，和事，像是跨越时间河流一般。
谢常山阖上眼帘，静静感受着这一方天地。
直到有逐渐走进院子的脚步声……和人声。
“外婆最近身体还好吗？”季云垂眸看向旁边的女生。
女生有些清瘦，黑亮的长发扎成辫子垂在脑后，额角几绺杂发，衬得眉眼格外清俊。
白芍微微一笑：“还行。前天来学校还非要送我到车站。”
“那挺好啊。”季云点头。
“她有次还说，上次跟你一起参加培训的小伙子，考得怎么样啊？”提到外婆，白芍止不住地扬起嘴角。最亲的那个人，一直都被她妥帖地放在心里最温暖的地方。
季云哈哈一笑：“你可以跟外婆说，考得还行，不过还是没考上。”
白芍也笑道：“行。”
“还没恭喜你呢，金牌。得偿所愿。”
季云只是笑了下，“这一次的比赛还继续吗？”
“……再看吧。”
季云停下脚步。
白芍不解地抬头看去：“嗯？”
“上次那只是一个意外。”季云轻声说道。
白芍低头看着脚下有些破碎的青砖，慢慢开口：“意外有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
“要是水平真的够，怎么会是我意外呢？比如……像你那样。”
季云沉默了。
白芍也住口不言。
整个钟楼，突然静谧得只剩下微风拂过松树的沙沙声。
谢常山看着身旁摇摆的树影，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坐起了身。
然后他听见清澈的女声慢慢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我知道。”季云淡淡一笑，“该是我抱歉的，省选之后还没跟你好好聊过。我还以为……已经过去了。”
白芍微微沉默。
季云叹了口气笑道：“不过你这样，我倒是觉得你不会放弃的。”
“因为你还不甘心。”
“……”
“不说这个了。你跟高校签约了吗？”
“嗯。签的华大，降分录取。”季云低头看向白芍，接着抛出一句，“你去吗？”
白芍微抿唇：“看情况吧。”照自己目前的学习成绩，还有不小的差距。
季云低头一笑：“行吧。”
“我要全力准备文化课了，芍子。总算我这两年熬出了头——”
“不给我一个祝福的拥抱吗？”
季云说完，朝着白芍张开双臂。
白芍微讶地抬眼看去，季云眼里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她微垂眸，有些迟疑地探出了胳膊，打算轻轻抱一抱。
谁料刚接触上，对面的季云，陡然加紧了怀抱。
“这份金牌是我连带着你的那份，一起得来的。”
“之后不论你怎么选，它都会是对的路。”
季云右手轻拍了拍白芍的头发：“也许有很多事情让我们无奈，但我们总会慢慢积蓄力量，直到无法被操控的那一天。”
“我们还年轻，不是吗？”
说完，他慢慢放开了白芍，退到了安全距离。
“高三该要打铃了。我先去上课……记得，有事就来高三一班找我。”
“嗯。”
“那再见。”季云笑着冲白芍摆了摆手。
白芍目送男生远去，半晌不语。
其实，主要是觉得委屈。那种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却没有握在手里的委屈。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豁达的人。她从小就学不会愤怒，只会酸涩地默默承受，让这些东西一直存放着，慢慢成为一道伤疤。
白芍摇摇头，不想了，之后总会知道该怎么样的。
回过神来，就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慢慢走进了小院。是李东旭。
“看啥呢？老早就看见你一直盯着外面看。”
“……在看外面的气生根。”
李东旭挠挠头：“听不懂。对了，你怎么也在这儿？有看见山子吗？”
白芍摇头，正想说没有的时候。看见李东旭突然朝自己身后一阵招手。
“这儿呢，山子。”
白芍微讶地转身——
一头黑发的男生，刚从侧墙拐角处，慢慢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