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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在悲伤中挣扎

萨仁渐渐恢复了意识,黑暗中,那一缕香气还纠缠在她的鼻息之间,让她有些心烦,却又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她轻轻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蒙在陌生的木质屋顶上,她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正准备想想自己睡去之前的事情,就猛地记起了满目的火焰和燃烧中的部落。

萨仁带着一身冷汗一下子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转过身来,就看见姜平正趴在桌前睡觉。她微微一愣,突然间就想起,部落已经毁了,她现在回去又能怎样呢?

这本该是一个轻松的念头,可萨仁却整个垮了下来,沉重的手臂拖着肩膀,把上半身的重量压在微微弯曲的背脊上。

萨仁就这样呆呆地坐了不知道多久,又一下子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发呆一样,缓缓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厚重的窗帘外透着光。萨仁拖着自己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了一眼,虽说看不见太阳的位置,但街道上没什么人,光线也不太强,应该是刚刚天亮。

萨仁轻轻地走到姜平身边,以为他是熬夜做什么事情撑不住睡过去的,可整洁的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只立着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刻着一行行的字,不过萨仁并不识字,所以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是窗帘拉开之后透出的光唤醒了姜平,还是萨仁的靠近惊醒了他,姜平睁开了眼睛,扭头看见有人站在身边,吓了一跳,看清是萨仁以后才放松下来,长出了一口气,两手撑着头说:“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萨仁张开嘴想说自己没事,却无缘无故地哽住了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想从胸口顶出喉咙,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伴随着一声声坠落,在地板上包裹着灰尘渍出点点水痕。

姜平没有因为她的哭泣投来什么异样的目光,而是从桌前站起来,伸出双臂像是想抱她,可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就把手搭在萨仁的肩上,说:“都已经过去了,相信我,心中的伤痛也总会过去的。”

萨仁抿着嘴唇哭得更凶了,她没有想哭的啊,越是这种时候不就越应该展现出自己的坚强吗?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该微笑着对姜平说没事吗?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哭什么啊,怎么能让一个无关的人来安慰自己啊,姜平明明没有经历过这种悲痛,你却要他来告诉你“一切都会过去”这种浅显的人生哲理。

明明全都是自己的错,就算要哭也不能影响别人啊萨仁。要不是你缠着人家要进城,要不是你带走了部落图腾,要不是你不听话,部落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情呢。甚至到现在你也还在给别人添麻烦,萨仁,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可能是脑海中对自己的谴责太苛刻了,萨仁猛地抱住姜平大声哭了出来。姜平愣了一下,轻轻环住萨仁的头,什么也没有说。

萨仁哭着哭着又睡着了。姜平把她抱到床上之后,攥着一个图腾坐在床边犹豫着。

在萨仁的睡着的时候他做了这个图腾。薄浪图腾,效果是差不多算是抹去受术者的一段记忆,就像海浪抹去沙滩上的字迹。但是受术者必须处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也就意味着,在使用这个图腾之前是不能征求受术者同意的,因为,只要受术者知道了这件事,就会有下意识的反抗。

并且这个图腾实际的原理并不是真的抹去记忆,而是让受术者意识不到那一段记忆的存在,回忆不起来记忆的内容。如果把人的记忆比作书本,这个图腾的效果就像是把某一段字迹的笔墨换成隐形墨水那样。

听起来这个图腾用在现在的萨仁身上似乎很好,但姜平的犹豫也是有原因的。薄浪图腾已经存在很久了,但一直饱受争议,因为受术者虽然可以很好的忘记自己的心理创伤,但这个图腾的作用毕竟牵扯到灵魂,几乎所有的受术者在事后都会表现出各不相同的副作用。

有些人会时不时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有些人会产生扭曲的价值认识和社会观点,一些人甚至会出现自残倾向或暴力倾向。简单来说就是,心理创伤的问题能够解决,可是后续却会产生其他问题。

姜平当然不愿意萨仁出现别的心理问题,可是他也不想让萨仁陷在悲痛之中。他亲身经历过那种空虚感,多年的亲人、朋友,一瞬间烟消云散,那时,心中甚至连感知悲伤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感到空虚,仿佛过去的十几年时光也都碎成了灰烬。

那时的他尝试过自杀,可是因为掌握着生命图腾,不论他再如何努力,割腕、溺水、烧伤、窒息,生命图腾都会把他治好。当他想要尝试爆炸之类绝对能够杀死他的事情时,生命图腾干脆直接通过藤蔓阻止了他。

不过,或许是因为死亡能使人清醒吧,在反复地尝试自杀以后,姜平也走出了那种失神的状态,他想明白了,他已经是镇上最后一个幸存者了,这个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许是最轻松的做法,但也同样是最不负责的做法。

可是,萨仁与他的处境不同,萨仁把部落被毁这件事归罪在了自己的身上,认为是因为她带出了四象图腾才导致部落被摧毁的。

可其实,姜平查看了周围的痕迹,只有喀恩部落那附近有一片火场的痕迹,其他位置完全没有蔓延,说明烈焰天灾这次就和他小时碰到的情况是一样的,是突然从空中降落在了喀恩部落的附近。那种情况下,就算萨仁带着四象图腾留在部落里也没有用,只能是平白多出一个受害者而已。

但即便如此,即便姜平告诉萨仁这种事情,难道就能让她放下心中的担子吗?姜平不能确定,但他隐隐感觉是不会的,萨仁已经把部落的毁灭怪罪在了她自己的头上,这个时候,除非是颠覆性的事实,否则任什么话语,估计都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不过,这次灾难中唯一的好事,或许就是赤阎的火焰不会蔓延这件事了吧。不论是姜平小时候生活的金红之森,还是这次的苍绿原野上,都只有赤阎周围那一片区域的物体在燃烧,别的区域几乎没有受到伤害,只有附近的青草被溢出的灼热气流烫死了而已。

“真孤独啊,简直像是诅咒一样。”姜平自言自语道。

一开始,他追踪、调查烈焰天灾·赤阎,是希望能够终结这个天灾,一是为亲人朋友报仇,二是不希望更多人受到伤害,可结果,不论他再怎么搜集资料,都没有找到终结天灾的方法。

历史上曾爆发过上千次天灾,各个地区、部落、城市都有史料记载,可是,没有任何一次天灾是被人们解决掉的,历史上的每一次天灾都是莫名其妙地降临,莫名其妙地结束的。

而且,因为无法靠近天灾的中心,所以人们能够了解到的事情少之又少,能够得知的就只有:天灾的中心必定是一个人类形态的生物,周围一定范围内包裹着肆虐的、毁灭性的能量,

而且不论是什么类型的能量,低温、雷暴、飓风,都会随着天灾的移动而移动,并且只会局限在天灾的周围,即便是原本会四处蔓延的火焰,也仿佛被禁锢了一样。此外,人们对天灾一无所知。

可奇怪的是,很多人对天灾谈之色变,姜平却莫名地有些同情,那种肆虐的能量,简直不像是为了伤害周围的人,而是为了将天灾的核心与世界隔绝。姜平试着去想象,如果自己身边的一切都会因自己而毁灭,那该有多么孤独啊。

姜平坐在床边,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萨仁,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买点吃的,可是又担心自己离开的时候萨仁万一醒了,会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最后,姜平还是决定,让酒店送餐来好了。

姜平从随身的小口袋里拿出纸笔,对着酒店桌子上的小牌子上面刻着的价目表,把两人的食物写在了纸上,并且标注上“即刻送餐”。然后打开门,把纸条放在了房门外侧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拽了两下门口的铃绳,就退回了房间里。酒店的服务员会来取走门外的纸条,并准备好食物送到房间来,这样他就可以一直待在房间里照看萨仁了。

昨天趴在桌子上浅浅地休息了一晚,姜平着实有些困倦,他本来把储物口袋中所有的一次性图腾都拿了出来,打算清点一下各色图腾,稍微分个类,有缺少地再补充一下,回头好正式、系统地教导萨仁,可是,姜平做着做着,就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这样可行吗?你要明白,一旦你的创作不够平衡,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终日漂浮在荒凉的边缘,就连我们也承受不住。唯一的机会就是联合我们十个,创造一个全新的天地供我们休养生息。”

“休养生息?如何休养?”

“那个全新的天地不是一样需要依靠我们的力量去存续吗?如此一来,我们又该怎么恢复呢?”

“不是的,联合我们十个的力量,就能形成元素之间的平衡,最终实现那片天地的独立循环。这个创作,将是我最伟大的作品!”

姜平陷在黑暗的梦境中,拼了命地去记忆这些意义不明的话语,下决心这次一定要记住他们说的话。

伴随着激昂的最后一句话,空气中回荡起一种诡异的钟声,带着刻意的沉闷与庄重。周围的声音消失了,姜平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醒来了。

突然间,在某处亮起了一点火光,姜平看向那边,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事情,他还从来没有在这个梦中停留过这么长时间。

伴随着火光的出现,黑暗的空间中响起了遥远的啜泣声。姜平想要靠近看个清楚,可是却觉得面前有一堵墙阻挡着自己,他怎么都推不开。

钟声再度响起,而且声音越来越紧凑,吵得姜平心烦意乱,他只觉得脑中乱糟糟的一团,那火光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他只拼命地推着墙,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突然间,姜平醒了。他伏在桌子上,双臂用着浑身的力气压在桌子上,耳边正响着急促的铃声。

他稍微缓了几秒钟,突然意识到那铃声是送餐的人拉响的,于是赶忙前去开门。服务员的神情有些埋怨,似乎觉得姜平一直不开门耽误了她继续送餐,但还是敬业地祝姜平用餐愉快,背完了那一串套话以后,服务员干脆地转身离去了。

姜平把食物留在桌子上,从储物口袋里拿出纸笔,准备记下梦中的话语,可他现在能够回忆起来的,就只剩下了那在黑暗中飘摇的火光,和虽然低微,却挥之不去的啜泣声。

那是谁?姜平不知道。他甚至没有看清楚那火光中是不是有人,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个正在啜泣的人,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与那个人同根同源。

或许是梦到了儿时的玩伴吧?姜平在心里猜测。说不定这个反反复复出现的梦,就是已经去世的村民们给他的什么提示,要让他终结天灾的悲剧吧。

姜平扭头看了一眼萨仁。或许是被刚才的铃声吵到了,萨仁侧躺着,把半个头蒙进了被子里,只留着眼睛和鼻子在外面,还微微皱着眉头。

姜平用酒店里的花瓶装了一些水,催生出了几枝花,随手在柜子上做了一个抚慰图腾,房中顿时充满了令人安心的花香。

看着萨仁的眉头慢慢松开了,姜平才坐回到了桌前,思考着怎么让萨仁走出困境。说真的,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萨仁会把一切怪罪在自己身上,或许是性格使然吧,如果真说怪罪的话,怪在天灾头上,怪在他姜平的头上,都是有理有据的啊。

突然,姜平定住了,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能够让萨仁快速走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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