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回去之时，正巧路过昔日林逋带如玉来到那个瀑布旁，瀑如白练，倾泻而下，似雄鹰俯身，长声嘶鸣。清潭如旧，谭中鱼可白许头。如玉驻足，望着眼前景致，想起那日与林逋同来此处。林逋曾说，这里是他在四明山最喜欢的地方。林逋曾说，每当他快乐不快乐时，均会来此。林逋曾说，在她还未前来的那段日子，他却不曾来过此处。
怀中抱着许多野果，就这么站立，看着那白练清潭，如玉静默了好久。少顷，抬步走去，朝向那银瀑白练，清潭碧池，眼眸始终望着前方。先前走在前面的琏儿忽然感觉身后没有了脚步声，回首看去，只见如玉怀抱野果，正一步一步的朝那帘瀑布而去，仿佛灵魂出窍，全副精力似乎都在那瀑布之上，周遭事物似乎已是远离了她。微有不解，随即转身抬步跟上去，落于如玉身后。
如玉眼眸一直注视着前方，一步一步，缓缓朝那白练清潭走去，水雾飞溅，洒在如玉面颊上，微微有些湿意，冰冰凉凉的。银瀑带起的凉风徐徐，吹起如玉发丝。站于上次所在那块石头之上，感受着冷风吹拂，水雾飞溅，如玉闭上双眼。心中默念。君复，我又来到这里了。
琏儿在如玉身后不远处，水雾隐约，风声飞起，浅绿色湖裙舞动飞扬，飘逸宛然，彷如仙女临世。第一眼见到如玉之时，便震惊于她美貌的容颜，却不肯承认，刁蛮脾气上来，非要买她相中的那方端砚。那时的如玉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模样美丽的女子，而今日，看那飞舞的裙衫，飘逸的发丝，亭亭玉立的背影，宛然如天上下凡的仙女，可望而不可即。慢慢的于她身后靠近，那浅绿色身影似未曾察觉，依旧微微仰首，呼吸着水雾冷风的天地精气。
靠近，又靠近，浅绿色身影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腾出一只手，微微有些颤抖，几乎贴近了那浅绿色湖裙，却又倏然收回。少一停顿，牙龈一咬，眼眸一闭，手猛然推出，迅捷而用力，拍向那袭浅绿色湖裙的背后。
“玉儿。”背后忽然一声呼喊，丝毫不见平日的温文尔雅，那声音，撕心裂肺的让人心痛。
“噗通”一声，一袭浅绿色身影落入清潭碧池。
“玉姐姐。”琏儿站在清潭边，有那么一瞬间的憎愣，白皙鲜嫩的手还微微向前伸着。而在听到背后那声呼喊，手瞬间收回，面容上满是焦急慌乱，语气也似乎充满急切，唤出那声“玉姐姐。”
那撕心裂肺的一声，正是林逋。只见他早已失去了平日的潇洒淡然，面上是那么惶急的神色，如风般风驰而来，越过上官琏儿，“噗通”一声，也跳进水中。
如玉本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迎着水雾与冷风，内心却满是陶醉之感，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在，也忘记了上官琏儿。忽而，身体猛然被人一推，又听到身后林逋的叫喊之声，本是想回头看去，无奈岩石之上，洒满水雾，又湿又滑，即便是平常站在这里，若是不小心也容易滑进池谭，何况是被人猛的一推，一个不稳，便栽进了水中，渐起一阵白色水花，未来得及看清那白色身影，只撇到琏儿的微动的衣角。
落入水池，池水冰冷，口中、鼻中瞬间便有冷水灌入，挣扎想要露出水面，却总是露个头又被带了下去，只来得及叫出一声“君复，救我。”那一刻，竟是那般无助。若是会泅水，便也不至于如此，只怪自己以前不愿学，否则便也不会有昔日西湖之上，林逋为她入水取簪。
池水进入口鼻，流进体内，窒息之感如此强烈，灵魂仿佛也逐渐被抽离，一点一点想要离开自己的身体。挣扎过后，终是没有了力气，手臂垂下，任由身体自由的往池底而去。意识渐渐模糊……
林逋纵身跳入潭中，却只见那抹浅绿色身影渐渐想潭底而去，心中焦急不已，奋力的游向如玉，没入潭中，终于靠近了，一手抱起微微泛冷的躯体，向上游去，划出水面，又奋力回游。
潭边琏儿模样也是焦急，手微微有些抖动，心中一丝担忧害怕。
林逋将如玉放上岸边，平放在岩石之上，却见她面容苍白，眼眸紧闭，发丝凌乱，湖裙紧贴于身。伸手放在如玉鼻口，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忽然想起上次救采兰之时，如玉便是双手压在采兰胸腹间，为她驱除腹内积水，而使采兰恢复生机，忙学着那个样子照做。按压几下，如玉终于吐出积水，幽幽转醒。
林逋见此，全身一松，面上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的神情，当真如同那句“哭笑不得” 啊！只不过此意非彼意！这完全诠释了林逋此刻那股失而复得的激动。
琏儿站在身旁，看着林逋不顾所有的跳下深潭，去救如玉，双手搅着衣裙，来回揉搓，是害怕，是恐惧，是嫉妒，是……错综复杂。
如玉转醒，缓缓睁开双眸，首先引入眼帘的便是林逋那抹白影，望着他不知是哭还是笑的面容，挣扎着坐起身，一把扑入林逋的怀中，螓首处能够感受到他湿冷的衣衫和心脏的跳动，还有那微微颤抖着的躯体。哽咽着叫出声，声音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感动：“君复。”
“玉儿。”林逋也是千言万语，此刻却唯有这么一句话，紧紧拥住眼前这险些失去的人儿，止不住内心的万千喜悦。
旁边琏儿看着这一幕，双手紧紧的绞着衣裙。这两个人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在她面前相拥而抱，不顾惜她在身边吗？就这般视她如无物吗？嫉妒之心益胜。即便是先前的那丝害怕恐惧之感，也敌不过此刻看到这一幕所升起的嫉妒之心重。
“玉儿，你怎的如此不小心，若非我及时赶到，此刻你便要葬身碧潭了。”稍缓了下心神，林逋才将如玉挪开自己胸前，语气中还含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恐惧。
琏儿听闻，霎时身体僵直，绞着衣裙的双手也停在那里，垂着螓首，不敢动，只因将如玉推入谭中的是她！是她！
如玉螓首微斜，瞥了一眼琏儿，也看到了她僵直的身体。忽而，又微笑着转首，声音略微有些虚弱，对林逋说：“石头上又湿又滑，我一不小心，就滑进谭中，幸亏你及时赶到。君复今日救了我一命。”
林逋将她扶起来，又扶她下了岩石，才说道：“今后千万要小心，莫要这么站在这里了。”
“好。”如玉不言其他，只是微笑。
“琏儿也快些下来吧。今日想也玩不顺畅了，不如寻了子敬他们，回四明山庄吧。”林逋扶着如玉，转首对身后依旧站在岩石上的琏儿说道。
琏儿听到如玉并未将她供出，那时正是舒了一口气，又见林逋对她如此说，丝毫莫要怀疑之意，面上也挂起之前那甜蜜的笑意，答道：“好。我这就下去。”
林逋扶着如玉，琏儿随在身后，林逋如玉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琏儿却是望着二人背影的嫉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