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阶下的某些大夫不由自主地露出钦羡之色时,已经被初即位为齐国君主的小白拜为齐国现今上大夫的鲍叔牙已经缓缓退回众大夫之间。
鲍叔牙当然会感到欣喜和欣慰,但他的欣喜虽不免有家族复兴、厚赐爵禄的部分。但更多的是他视为主公的小白如今顺利即位,自己也能完成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辅佐,小白一定能够使得齐国民殷国富,甲兵坚利,从而霸于诸侯之中。
“可是召忽、管仲怎么办呢?”鲍叔牙不禁想到如今还在辅佐公子纠的管仲和召忽。
作为齐国闻名的贤士,召忽的名声与鲍叔牙在伯仲之间,但管仲在齐国国野之间的名声可无法与前者相比,这大抵是因为召忽这个人忠诚刚正,其在忠烈上甚至还要超过鲍叔牙,这样的人当然更能得到国人的青睐。
但是鲍叔牙心里却非常清楚,这样的人如果能辅佐小白当然是大益于齐国。但召忽既然已经辅佐了公子纠,而公子纠沦于这样的处境,他如果即位为齐国君主对朝野上下都不是一件好事,一生秉承忠义的召忽在公子纠争位失败后也不会改换门庭,更大的可能是为公子纠殉死。
召忽的才能再大,对齐国也很难有益。可管仲不同,他既有经世之才能,又不困于教条化的忠义,当年鲍叔牙不愿意辅佐小白,还是由于管仲的劝解才接受僖公的征命,他无疑是很有可能投归公子纠的敌人小白的。
但是管仲即便有再大的才能,也得有了小白这个齐国君主的信任和重用才能得到施展,就如同鱼得于水才得以溯游,龙从于云才得以伸张。
但管仲为了公子纠能够回齐国即位,不惜率鲁兵车在莒道阻拦小白的车驾,更一箭射中小白的衣带勾,倘若不是他运气好,恐怕早已被一箭射死了,鲍叔牙即便扪心自问,也觉得很难原谅这样对待自己的人,那么何况是小白呢?
鲍叔牙想到这里顿时苦笑了起来,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事,又怎么好拿来要求别人呢?这确实并非君子所为,但如果不这么做,那管仲必死于小白的怒火之中,他即便才能足以令齐国称霸于诸侯又有什么益处呢?
“鲍师神色不见喜悦,难道是寡人薄待了么?”小白眼见得鲍叔牙虽得拜上大夫之爵禄也没有喜色,反而露出苦笑状,于是笑着说道。
“君上赐以显爵厚禄,臣感激尚且来不及呢,何谈薄待呢?”鲍叔牙见自己被误解了,赶紧申明道:“臣是因为想起与君上流寓莒国之时,其国野之间尚且碰壁,无论莒国君了。把当初的艰难处境与现在相比,简直无法相提并论,因此才会把这样的鄙陋之态显露在君上的面前,请君上能够谅解。”
“毋忘在莒啊!”小白听了鲍叔牙这番话不禁感到唏嘘,他毕竟还是有在莒国的记忆,虽然不是真正亲身经历,但那时的窘迫还是历历在目。
这个典故还是后来小白九合诸侯之后鲍叔牙对齐桓公的谏言,齐桓公也对此大加赞赏,但现在的小白,以后的齐桓公难道真的听进去这番良言了吗,果真这样的话,齐桓公又怎么会沦落到惨死于深宫之中的局面呢。
“寡人当然深知鲍师的贤明,鲍师怎么会为爵禄感到不平呢?”小白思忖了一会儿,终于笑着回应道:“就算是寡人也觉得所赐太少了,以鲍师对寡人的恩情,哪里是万亩田地和一点金帛能够报答的呢?只是如今鲁师还在齐境颇有威胁,临淄中的金帛粟米也不多了,否则寡人如何能只拿这些来酬谢呢?”
“君上所赐已经能称的上厚赐了,遍及整个齐国,有谁是因为这区区一点浅薄的功劳就能够获得如此丰厚的赏赐呢?这样无端的赏赐已经令臣无敌自容了,怎么还能索要更多呢?”鲍叔牙上前作揖后正色又道。
“与君上一同流寓莒国的也不止是臣,公孙隰朋主外交辞令,宾须无执法条律令,这才使一路上事务有条不紊,得以顺利进行,此二人的功劳和贤能哪一位不比臣更多呢?臣实在有愧受君上这样厚的赏赐。”
“鲍师就不必谦虚了,隰朋和宾须无是寡人的臂膀,鲍师却是寡人的头脑,倘若没有鲍师,寡人何德何能企及此大位呢?寡人不再提拔擢爵禄之事了,但先前所赐还请鲍师安心受领,不要再推辞了。”小白见鲍叔牙已经推辞到这个地步,于是说道。
看到鲍叔牙这才领命,小白点了点头,命站立于自己右侧的齐太史籍传继续把策命宣读下去。
“下士公孙隰朋上前领命。”齐太史籍传大声宣读道。
“隰朋听命。”一旁站立的公孙隰朋听到念及自己的名字,连忙上前作揖道,然后跪坐下来。他先前是与鲍叔牙一样士的阶层,但他并非鲍叔牙一般是小白的老师,因此没有得到特殊照顾,被大宗伯公子廖允许得以列位于大夫之间,只能居于太庙殿外的士群体之中。
公孙隰朋大抵是由于齐国公室的血统加成,面貌姣好,又穿着下士所能在祭祀中能穿着的最好的华贵袍服,更显得他气质的独特来,只是相较于小白的英气,他的容貌却时刻不失几分柔弱之气,可他的外交辞令却长于雄辩,不禁令小白只能感慨一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公孙隰朋本为齐公室,荫父爵为下士,随寡人流寓于莒国,善外交辞令,寡人与莒国君交往多仰仗隰朋,否则将无容身之处,今寡人既已即位,不能不赏赐其功劳,因而寡人拜公孙隰朋为下大夫,赐之以食田三千亩,临淄宅邸一间,衣冠袍笏赐比其位,金帛粟米赐以半年之禄。”
“谢君上厚赐。”公孙隰朋连忙行了再拜稽首的大礼,即便是对于已经没落的公室来说,能够重新拜为大夫也不是一件小事,这可是代表他能够自己建立家族的一支,或者是再建立一个新的家族了,家名因此受命而得以光大,后世子孙也可以因之为氏。
“隰朋大夫请起身罢,寡人当年多亏了你的助力,才能在莒国勉强得以安身,以此来酬谢大夫正是应当,不必多礼了。”小白见公孙隰朋一副惭愧难当的样子,想起刚刚鲍叔牙推辞的表现,顿时感到苦笑不得。
但小白现在又在策命期间,不好下阶亲自扶起,毕竟这堂下正是太公和列位先公的注视之下,只好出言向公孙隰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