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有愧色的大夫秦子,曹沫也实在无法因为他致师未胜而斥责,先前之事曹沫也在阵中看的很清楚。
哪怕是由他曹沫亲自致师,也未必能够胜过雍廪,更何况雍廪他也有耳闻,不过是一名弑主犯上之人。
曹沫身为鲁军主帅,自然是不适合弃三军置身于险境的。而数百里的鲁国,大夫秦子已经可以称之为勇士了,甚至担任了鲁侯同戎路的御者。
无奈之际,曹沫只得温言安抚道:“本将在阵中也目见,非大夫无勇力,只是雍廪确实射艺精湛,并非常人可比。”
此时对面的齐军正因雍廪致师大胜,而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喝,气势正盛。
曹沫也颇感束手无策,但如今致师之礼已经完毕,士卒又直面烈阳,体力流失起来比起齐人要快的多。
再这么消磨士气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将要不战自溃了。
曹沫挥手招来军吏,欲言又止,他痛苦地阖上双目,即便如此,那刺目的金光还是能够钻进眼帘。
沉默片刻,他终于艰难地说道:“令军吏击鼓,三军压上,击齐人中军,违令者斩首。”
…………
曹稗带着和他一起逃亡的两名戍卒,匆匆放弃了鲁营东门,卸下辎车上的粮秣兵器,慌忙乘车向南逃亡。
鲁师的进攻遭到迟滞之后,又遭到来自齐上下军左右抄击,大量徒卒立即溃乱,放弃了仍在齐中军前奋战的兵车,朝南方逃离战场。
齐三军中的上军布置在左,在战力上本就仅次于王子城父亲自统领的中军,原本是可以正好将鲁师南溃之途截断的。
但是不知怎的,齐上军却留了一道缺口,放任已经溃逃的鲁军大部徒卒逃离,只截留住一些仍在驾驶车辆的扎眼目标。
曹稗只感觉自己命中该有此劫,由于从大营东门逃亡本就慢了一步,又驾驶着笨重的辎车,变成了齐国兵车拦截的对象。
“什么身份?赶紧下车。”
面对齐人派来围堵的兵车,以及那几支几乎顶到胸前的锋锐金戈。
曹稗很识时务地举起双手,和周边两名一起逃亡的同伴一起跳下车,又摘下先前营里捡来的皮胄表示投降。
“真倒霉,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只是个看门的阍吏,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军将要放他们走。”
“嘘,不要命了?上军将可是鲍卿士,原本就是君上之师,可不敢乱议论。”
…………
曹沫自率兵车向前,察觉到齐人排成紧密的队形,簇拥着兵车仍按原本的鼓点推进,心中正感迷惑。
突兀间,却见正面齐人一辆辆兵车上的两司马都取出金铎振动起来,铎体同铎舌顿时激发起清脆的鸣响。
这是在“三鼓振铎”了!
也正当此时,齐人前排的甲士也听到金铎之声,随所从属的兵车缓缓加速奔跑起来。
曹沫这才发现齐中军的鼓人已经敲完了三遍鼓,由于其衔接过于急促,以至于像是过于冗长的一遍鼓,使他这个长于军旅的宿将都没能及时分辨。
“这难道也合于周礼吗?”
曹沫的脑海里匆匆撇过这个念头,但甚至还没有喘口气的时间,他就已经顾不上了。
齐人突如其来的迎击,使得猝不及防的鲁国甲士大为气馁。
毕竟在他们的正面,是齐人的优势兵车和据楯甲士。如果鲁莽地就这么冲击进如此紧密的阵形,齐人会不会畏惧还在其次,自己就要先陷入敌阵之中了。
不拼命还有随溃军逃回鲁国的机会,如果陷在敌阵中,那么能不能回国,就要全凭那不可预测的天命了。
在直面了齐国三军以后,大部鲁国甲士丧失了胜利的信心,虽然不至于投降齐人,但都已经开始保存体力准备跑路。
不过也有果真听从执行将令,与将军曹沫一同冲击齐中军的兵车,并且其为数还不少。
这些或忠于公室或鲁莽勇鹜的鲁国甲士,虽然给齐中军造成了一些伤亡,但由于兵车驰道为齐国甲士据楯阻碍,根本无法回合。
机动性才是兵车战斗力的保证,鲁国兵车由于陷在阵中动弹不得,因此很快就被齐人用武力镇压了下去。
“将军,徒卒已经溃退了,趁着齐国的上军还没有包抄过来,赶紧从缺口逃吧,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正是兵慌马乱之时,齐鲁兵车挤作一团,金戈交错,曹沫负有勇力,左支右挡,一时间竟使得周身齐人不能近前。
齐人似乎看出他是个鲁国显贵,因此没有用弓箭,仅是以兵车阻塞他四周的空间,打算以此来迫降他。
曹沫望向战场,深感大势已去,于是询问左右道:“方才有谁见到了君上?倘若君上都没能安全离开,作为臣子又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左右互视一眼,都回答说先前战况激烈,未曾见到鲁侯同。
“将军切不可再犹豫了,君上有先君护佑,必然无事。反而是将军如果再不离开,恐怕要做齐侯的阶下囚了!”
曹沫纠结了片刻,见齐人愈发多了起来,又有左右不停催促,只得轻车脱出围困,径直向南而走。
…………
管仲大约是最快反应过来鲁国已经战败的人之一,他知道此后公子纠在鲁侯同心中必定已经丧失了价值。
作为公子纠之师,为了公子纠在鲁国的处境,管仲不得不有所打算。
因此鲁军溃败之际,将军曹沫又陷在阵中,而齐国兵车距离鲁侯同的戎路不过数十步,鲁侯同大为恐慌,传令抛弃戎路乘轻车逃离。
为他驾驶戎路的鲁国大夫秦子、梁子,带着代表国君的旗帜往另一个方向逃离,吸引齐军的注意力。
管仲感到时机已至,如今鲁侯同身边已经没有了近臣,只有自己能保护他逃回鲁国了。
管仲于是对鲁侯同道:“鲁侯不要恐慌,有外臣护送,绝不会使鲁侯在齐国受辱。”
鲁侯同心中对管仲还有气,但如今鲁军新败,实在没有这个心气,只好任由管仲安排。
管仲先前只是时运不济,并非没有能力,他力保鲁侯同在齐军追击之下不失,一直退至牟国和齐国的边境。
在这里管仲替鲁侯同收拢先前败溃的鲁国兵车士卒,并且接应了逃出的将军曹沫。
这边鲁国战败正处理善后事宜,一片乌云惨淡,另一边齐国却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