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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羊城的由来

周华想了一下,缓缓地说:“老师还是比我强。我来广州之前根本不知道广州还叫羊城。以前来广州跑业务,每次来都是急急忙忙,办完事就走,谁也没留心这些事儿。这回在广州落脚了,时间长了才知道这些事儿。

其实,广州又叫羊城确实有来历。听说是有个神话传说: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是在二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那时广州叫锁城。说那时连年大旱,旱得寸草不生,人们没办法就每天祈求老天开恩。后来真的感动了上天,玉皇大帝就派了五位神仙下凡。

一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忽然在南海天空飘来五朵彩色祥云,有五位身穿五色彩衣的仙人,分别骑着五只口衔稻穗的仙羊,降临了下来。仙人们将稻穗分给广州人民,并祝福此地今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永无饥荒。

说完这番话之后,五位仙人也就飘然离去了,留下了五串金灿灿的谷穗和五只眷恋人间的仙羊。后来人们将稻种撒播大地,从此这里年年丰收。而五只仙羊也都化为石羊,永久地保佑着广州人民风调雨顺,幸福吉祥。

所以为何广州又会叫做羊城,又简称穗就是这个原因。以后你们去越秀公园,就能看到里边的一个五羊雕像,就是说的这个神话。还不光这些,广州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还叫花城。

这些年我才知道,广州人特别爱花,家家都养很多花。特别是一到春节,大街小巷都是花。走在大街上,差不多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花。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也都在离过年十几天就开始大车小辆地忙着往回搬。”

全胜恍然大悟。连连称赞周华来到广州后知识大有长进,受到了不少文化熏陶。

服务员端来一个咖啡色陶瓷瓦罐放到桌上,从中舀出汤来给每个人面前的小白瓷碗填满。何芳用汤匙在小汤碗中搅动几下,和旁边的玉兰说了声:“嫂子,喝汤。”就自己先喝了几口。其他人也跟着喝了起来。

赵静放下手中的汤碗笑着对周华说:“周叔,我有几件事儿没搞明白。”

“什么事儿尽管说,大侄女儿。”周华也笑着说。

“先说第一件。桌上的餐具都是干净没用过的,为什么还要费事地用开水再烫一遍?刚才周叔往碗里倒开水的时候我就想,怎么不等着上茶,就急着喝起白开水来了?”

一片笑声过后,赵静接说:“后来看到你用开水冲洗碗筷儿我才明白,啊,周叔这是在讲卫生啊,我也就跟着学。”又是一片笑声。

“那第二件呢?”周华笑着问。

“咱东北都是吃完饭才喝汤,这地方怎么啥菜都没上就又是水呀又是汤的?这喝汤都喝饱了,一会儿还能吃菜了吗?”一片大笑。

笑过之后周华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还真别说,大侄女儿的这二件事儿问得还真是不错,看来大侄女儿平时就爱动脑筋。那么我先回答第一件。广东和咱东北不同,一年四季闷热潮湿,这样就爱长细菌病毒啥的。虽然看着是干净的碗筷,饭前用开水烫一下,也就是图个心里踏实。

这第二件,广东人特别重视汤,可以说视汤如命。广东人最讲究煲汤,谁家的妇女不会煲汤就等于不会做饭。就像咱东北妇女不会下酱一样,让人背后笑话你。”

“为什么?”赵静不解地问。

“刚才我说了广东天气潮湿,人就爱得风湿方面的病。这汤里面放很多中药材,像什么薏苡呀扁豆呀都是除湿的,可以防病。再有天气闷热,整天出汗,消耗大。他们这地里的庄稼蔬菜一年好几季,特别是蔬菜长年种,长年长,生长期短,加上土质不肥,长出来的庄稼蔬菜里边什么营养啊元素啊都不如咱东北的多,吃到肚子里供不上消耗,满足不了身体需要,身子发虚,干活手脚都软。

可是人家广东人更聪明,就整天煲汤。汤里面放什么人参、党参、黄芪、当归、构杞、大枣、莲籽、淮山、茯苓、百合等等一大堆滋补品,再加上鸡、鸭、鱼、海鲜,还有各种骨头每次煲二三个小时,煲一次喝一天,每天必喝。而且汤也不一样,有很多种。煲的时候就更有讲究,先放什么,后放什么都挺有说道儿。”

“你别说,还真挺有学问的”全胜认真地说。

“那不就像熬中药一样。”玉兰说。

“和像熬中药差不多儿。刚来时我也不会,周华吵着要喝,逼着我就得学着弄,现在也会了几样儿。嫂子别愁,以后我慢慢儿教你。”何芳插嘴说。

“周华这几年学会了不少东西。看来以后你们俩得给我们当老师了。”全胜夸奖道。

“我也是边打听边琢磨。一句话,入乡随俗。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周华略显得意地说。

“怪不得周叔这药材和特产生意作得这么好,原来是这汤帮了你大忙!”又是片笑声。

“从火车站见到赵静儿的时候起,我就觉得大侄女儿的口才了不得,说出话来一套一套儿的,将来比赵老师还得厉害。”周华逗着赵静。

赵静向周华拱拱手,笑着说:“谢谢周叔夸奖。这叫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要不社会咋发展这么快呢?!”

“你们看看怎么样?这要大学毕业了还了得?”周华又赞扬。

玉兰猛然想起什么,看着何芳惊讶地问:“哎呀,才想起来,怎么没把强强带来呢?!这半天我就觉得差点什么样,忽然起来没看到强强。”

“可不是,我怎么也没想起来?”全胜插嘴说。

“强强送幼儿园了,是全托。星期六才接回来。”何芳解释。

“广州这边的幼儿园挺贵吧?多少钱一个月?”玉兰关心地问。

“广州的幼儿园有公办的,有私人办的。公办的咱进不去,私人的比公家的贵不少。强强是全托,每月1500,半托是1000元。”周华插嘴道。

“是挺贵的。”玉兰说。

“如果就这样儿我还依足了,也省心了。现在是隔三差五儿的就要钱。每次强强回来把书包儿一放,就从书包里找出一张纸条来,用小手儿举着送到你面前。我知道又是要钱,就故意不接。他可道好,也不说话,就用手一直举着,扬着小脸儿,两个眼睛看着你,弄得你哭笑不得。每次不是30,就是50,再就100、200的。

最近一次回来,书包刚放下就拿个纸条出来举到我面前,我想又是要钱,就不理他。最后实在熬不过就接过来,还没看完我就憋不住乐了。他妈在厨房听见我笑,就走过来问我笑什么,我把纸条给她看,她也乐了。”

“写的什么?”玉兰笑着问。

“强强同学能够助人为乐,特奖励牙刷一只,要爱护牙齿讲究口腔卫生。”何芳说完桌儿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我问他,强强怎么助人为乐啦?人家跟我连说带比划我旁边的一个小朋友把尿撒到地板上,我去帮他擦干净了。老师后来知道了表扬了我。还叫别的小朋友向我学习。说完就从书包儿里找出一个小牙刷拿给我看。”周华略带兴奋地说。

“强强今年多大了”玉兰问。

“到年底就满五岁了。”何芳回答。

这时服务员摆上两样菜。周华一边从手提袋儿里取出一个纸盒一边说:“我知道老师能喝几盅,我从家里带来一瓶儿五粮液。老师,今天咱俩把这瓶酒鼓捣了”。说完把两人的酒杯都斟满,先对玉兰说:“嫂了,你们随便,我和老师先干一杯。”举杯和全胜碰一下,一饮而进。

赵静用筷子拨了一下盘子里鸡皮朝上颜色发白的鸡肉,吃惊道:“周叔,这鸡肉是生的还是熟的,里边怎么还带着血丝儿呢?”

“这叫白斩鸡,这是广东特色菜,就是这样儿吃的。”周华边解释边夹了一块,在旁边的一个装着蒜泥的小碟儿里蘸了一下,放到嘴里嚼起来。

赵静又指着一盘粉红色的大虾说:“这虾怎么吃?”

“这叫手扒虾。”说着又抻手从盘子里拿出一只虾,去掉头尾和虾壳,掐着粉红色的虾仁在一个装着番茄酱的小碟儿里蘸了一下,放到嘴里又嚼起来。

赵静若有所悟地说:“噢,这叫手扒虾。扒虾,扒虾,周叔,咱东北管说谎叫扒瞎,是不是从这来的?”

话音刚落引来一阵哄堂大笑。笑得周华差点把正嚼着的虾仁儿喷出来。

接着上来一盘鱼,上边盖满了葱丝、姜丝。这次是周华先介绍:“这是清蒸桂鱼。也是广式做法。咱东北做鱼基本是红烧或红闷,广东基本是清蒸,特点是清淡。”接着用筷子在盘子上边虚点着对玉兰说“嫂子先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玉兰吃了一口品了品,实话实说:“太淡,没什么味儿。我就吃出个葱味和姜味,没吃出什么鱼味。”

“广东菜都这么清淡。我也吃不惯。周华请客儿带我去,每次我都吃不饱,回到家里还得吃一顿儿。以后再叫我去我也不去了,宁可自己在家弄点可口儿的,比那大饭店大酒楼吃得还香呢。”何芳也实话实说。

周华几杯酒下肚儿,微红着脸看着全胜说:“赵老师,我说这话你别不高兴,直到现在我都纳闷儿,你怎么好好的党校教研室主任不当,说下海就下海了呢?”

“唉,别提了,说出来都是眼泪。一是政府下派,二是看别人下海,自己也想去试试。结果下去之后才知道,那海里可不是好玩儿的。不但深不着底,而且波涛汹涌,差一点就被它呛死。刚才小静儿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就是叫大浪给拍到了沙滩上。还好老天爷有眼没给拍死。

你可能不记得了,党史教材上说坚强的共产党人和革命者面对敌人的屠杀毫不畏惧,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揩干净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儿尸体又继续战斗了。我呢?是从沙滩爬起来,揩干净脸上的海水,看看身边半死不活的螃蟹虾米,抖了抖身上的沙子,就跑到你这来了。”一席话又说得全桌人大笑一阵。

赵全胜在企业摸爬滚打的这几年就像一场梦。那是一九九二年十月下旬的一天上午。和往常一样他沏了一杯浓浓的茉莉花茶,坐在企业管理教研室自己的办公桌前,审阅教员送来的教案。办公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校长打来的。按下免提键:

“喂?”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是校长的声音。挂上电话来到校长室。校长室的门是开着的。刚走到门口儿,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组织部干部科长孙伟和副科长陈明宇。他觉得又是研究办培训班的事,没有多想就坐到了斜对面的另一张沙发上的张校长身边。

张校长转过脸来表情略带严肃地看着全胜说:“孙科的陈科今天来可不是研究办班儿,是关于你本人的。”

全胜听后不觉一楞,大脑立刻飞速旋转:是好事儿还是坏儿?好事无非是涨工资和提拔。涨工资是人事局管;提拔?副校长刚从宣传部派来,也不可能。那么是坏事儿?自己从来没干过违法乱纪的事儿?全胜的脑子里乱烘烘的,一时理不出头绪。只听张校长说:“全胜,你也不要多想,让孙科把部里的意思说一下。”

孙科长三十多岁,个不高,又黑又瘦。眼睛不大,说话时眼珠发直。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抻出右手把手指中夹着的快要掉下来的烟灰在烟灰缸沿上嗑了嗑,抬起头,坐正身子,两眼毫无目标眼皮爱抬不抬地看着前方,又嘶嘶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儿,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

“我们这次来是代表韩部传达部里的决定。你们党校老师是研究和宣传党的路线和方针政策的,也最清楚当前的形势。那么,我简要地说,刚刚开完的党的十四大提出要建立市场经济,要在本世纪末实现提前翻两翻儿,提前进小康儿的目标。

现在全国都在大干快上,我们也不能落后。全胜你是搞企业管理的,你们教研室的老师都到下边企业搞过调研,而且你本人也经常给企业的厂长经理们上课,应该说对咱们市企业的现状了解得很透。

目前咱们全市工业系统20多家国企,二轻系统30多家集体企业,拿不出几家太像样儿的。能给财政上缴利税的也就那么几家。剩下的那一大片不是亏损就是保本,免强开资。那些亏损的不但财政见不到钱,而且一到开不出工资工人就闹事儿,市里为了稳定大局还得倒贴。逼得马市长三天两头儿跑到省里去化缘,省财政、农业、民政、林业、包括银行的人一见到马市长就说:化缘市长又来了!吓得人家厅长行长到处躲。”

说到这里,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孙科长又续了一支烟,喝了一口茶,看了几人一眼把话题转过来接着说:“所以,这回市委市政府下大决心,花大气力,要从根本上扭转我市目前这种被动局面。

最近市委市府分别召开了会议,提出了一系列措施。之后召开的千人大会你们也都参加了。会中提出要从市委市府各部门中抽调20名有学识有能力敢闯敢干作风正派的党政干部,下派到落后的老大难企业当一把手儿,力争在一二年内打一个翻身仗,彻底摘掉压在我们头上的落后市的帽子,也给咱们的化缘市长恢复名誉。”

孙科长停了一下,看看张校长又看看赵全胜:“我今天来就是代表部长传达部里决定,抽调全胜同志到企业任职。这是部里在全市几百名干部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且是组织决定,不再征求个人意见。谁不服从调动,党纪政纪说话。”

赵全胜听完孙伟的最后几句话,脑子里就像响了一个炸雷,轰地一下差点儿震倒。等他反应过来时,孙伟正在用一种勿庸置疑不可申辩的目光看着他。全胜胀红着脸,低下头,讨厌的汗水从额角儿不住地往外钻。

张校长看全胜半天不说话,就打圆场地说:“其实哪,之前孙科和韩部都和我谈过,也征求过我的意见。我也觉得全胜挺合适。我想这也是个好机会。全胜你才四十多岁儿,正是干事业的时候。虽然在党校这么多年一步步儿走到教研室主任的位置上,但党校的路子还是窄了一点。

别的不说,就我本人吧,今年五十好几了,已经奔退休去了,还不是才熬个正局?我的那些同学不都干上去了?有的被提拔到外市县,最少也是副市级。你离退休还早儿呢,就是到我这岁数儿也还有十来年呢。你趁这个机会下去扑腾几年,干出成绩几下子就窜上去了。最次也是个成功企业家。现在企业头头的报酬上不封顶,只要你把企业搞上去,按照市里的奖励政策,该拿多少就拿来多少。”

“如有特殊贡献,市政府还有特别奖,听说是二室一厅的一套房子。这可是个不小的数儿啊!”孙科长见缝插针又加了一把火儿。

此时,赵全胜七上八下的心情在张校长的一番开导下一点点儿平复下来。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苦笑了一下,嘴里喃喃地:“早就知道要抽调人,没想到能抽到我的头上。既然是组织决定我只能服从。谁让咱是组织培养多年的党的干部呢?!

说好听的一点,现在是党需要你冲锋陷阵的时候,只能向前冲,怎么能后退呢?我只是担心虽然我讲了几年企业管理,但都是书本儿上的,下去搞调研只是短短的十天八天,也只是浮皮撩草儿走马观花,摸不准企业的寸、关、尺。脉象搞不清病因拿不准,怎么好对症下药?说不得实在的,就是下去了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恐怕也拿不出什么明显业绩向市委市府献礼。再说我们这些下去的都是单枪匹马,好铁能打几个钉?”

孙科长抢过话头:“所以市委明确表态,要人给人,要政策给政策,只要企业能搞上去,让你们放开手脚干,市委市府给你们保驾护航。”

听完孙科长的话全胜勉强地苦笑了一下,说:“孙科,陈科,谈了这么大半天了,你们也很忙,我服从决定就是了。没说什么时候下去?”

“很快。把你们20个人分别谈完,就送你们下去。”说完就站起身走到全胜身前,一只手握着全胜的手,一只手拍着全胜的肩膀挑逗地说:“好好儿干吧,企业家。我和张校长一定会听到你的佳音。我还盼望着在市政府奖励你的二居室里喝你的庆功酒呢!”说完就姗姗离去。

赵全胜一边擦着额角的汗珠,一边心烦意乱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懒懒地坐在椅子上,两眼呆楞楞地望着窗外。

窗外秋高气爽,几团浮云在近午的阳光下格外白亮,仲秋的天空显得更加高远,更加尉蓝。

他下意识地端起桌上早以凉透了的茶水猛喝几口,喉咙里咕咚咕咚地响了几下。浓浓的凉茶仿佛一条冰凌从郁闷的胸腹间穿出一条缝儿,烦乱的思续也渐渐地明晰起来。对刚刚发生的突如其来不可回避无法绕过的现实多了一点清醒,增加了几分的自制力和判断力。

想到,这几年来自己一直与企业管理打交道,课堂上给学员讲理论,下课后与学员谈实际;搞调研又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对如何经营管理企业也不算一张白纸。和那些纯粹的党政干部相比,自己还是有功底有优势的。

若真如张校长所言,借此机会亲手把掌握的理论付诸于经营管理实践,再无私无怨地投身进去,埋头苦干几年,没准儿真能整出点儿响动,鼓捣出点儿名堂。更何况,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虽然是底子薄基础差的乱摊子,但认认真真地下一番功夫,实打实地治理整顿,也最容易早见成效,早出业绩。说不定这是一次历史机遇,是自己人生道路的又一次转折。

想到这,赵全胜胸中豁然开朗。心脏砰砰地跳动,血液哗哗地流淌。一股来自心底的信心、勇气和力量顿时涌遍全身,一幅美好的蓝图浮现在眼前。

二楼走廊另一端的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紧接着是学员下课的开门声,男男女女的说笑声和走下楼去纷乱的脚步声。他看看表,已经十二点多。就站起身,锁好门,迈着坚定而沉稳的脚步向楼外走去。

十几天后,赵全胜和其他十九个下派干部在市政府小礼堂参加了一个小型誓师会后,就被送到市服装厂。

这是一个建于六十年代有400多人老厂。建立之初是靠加工劳动服一点点儿发展起来的。改革开放后开始生产时装。八十年代中后期给外贸生产订单。正儿八经地红火几年,也给市里上缴了不少的利税。工人的工资、福利都在前几名。虽然常年三班倒工作很辛苦,工人的干劲还是挺足,订单也不缺。

可是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紧接着市里的利税指标逐年加码儿;各个部门吃、拿、卡、要;市里的头头儿脑脑儿三天二头地写条子往厂里塞人,七在姑八大姨的也不管多大年龄,能不能上班干活,也都手拿着“圣旨”大摇大摆地进了工厂。有不少是刚进来就退了休。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花册上有个名字就得按月按数开资,而且各种福利一样儿都不能少。

就这样好景不长,不到二三年工夫,经营状况急转直下,很快就由于负担沉重、资金短缺,订单大幅减少,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

赵全胜到厂后,依靠党支部和厂工会,动员和团结老工人老师傅,治理乱象,整顿陋习,革除弊端。又经市委市府的协调解决了第一笔启动资金和外贸订单。就这样,工厂又响起了缝纫机欢快的马达声,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接下来的两三年里,赵全胜带领党支部一班人和全厂工人一起勤勤恳恳,竞竞业业,丝毫不敢懈怠,使工厂的经营业绩呈稳定上升态势。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到了一九九五年下半年,市里调整了领导班子。新来的市长、书记上任伊始就高唱改革的调子,高举改革的旗子,立即组织党政企事业干部分批到外地考察学习股份制改革的先进经验。

回来后就在全市企业一刀切地搞起了全面的股份制改革。市里派来的改革工作组在服装厂折腾了两个多月,最后召开全厂大会,宣布改革成功:工人改头作了股东;工厂换面成了有限公司;赵全胜的头顶上也顺理成章地多了董事长、总经理两个头衔儿。

然而,后来的实践残酷地证明,当年所谓的股改转制纯粹是十足的形式主义闹剧,根本没有触及到深层次的体制机制,只是给企业披上了一件鲜艳时髦的外衣。非但没有达到预期目标,没给企业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更使企业雪上加霜,重新陷入更深一轮的困境之中。

被下派的一个个赵全胜们仍然在新的困境中挣扎着扑腾着。而书记市长却头上顶着“政绩”的光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他们的高官厚禄去了

“赵老师说话总是那么幽默风趣。”何芳笑着说。

周华这时又和全胜碰了一杯酒,夹了一口菜嚼了几下咽下去。鼓着红红的眼睛看着何芳:“何芳,以前我几次和你说过,我们在党校学习的时候,最爱听赵老师讲课。赵老师给我们上党史课,一讲就是一天,一直讲了二十多天,每次上课都不带书本儿,手里就是几张卡片儿。他在上面讲,我们就在下面翻书核对,讲的那些历史事件,时间、地点、人物一点儿都不差。听得我们一会儿兴高彩烈,一会儿又心情深重。后来讲到文化大革命,讲彭德怀、刘少奇怎么受迫害致死,班里那几个女的哭的什么似的。后来又讲粉碎四人帮,政治局开会王洪文、******、姚文元都坐在什么样地方,警卫部队怎么样抓他们,江青又是怎么样儿撒泼耍赖,就跟那讲评书似的。他在上边讲我们就在下边乐。下课后我们就问,赵老师,你是不是也参加当年的政治局会议了?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在党校只要是赵老师上课,课堂上总是有笑声有掌声。我们那个时候打心眼儿里佩服赵老师。”

“可不是吗。一直到现在周华还是念念不忘赵老师。听说这二年老师在工厂干得不顺心,就和我商量想把老师请来帮忙,就怕老师不同意。现在可好了,终于走到一起了,而且全家都来了。有嫂子在我身边我也有伴儿了。”何芳动情地说。

“这都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呀!”周华深有感慨地说。

“有许多事儿是不依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过去讲人定胜天,现在看,光靠个人的努力扭转不了乾坤。”全胜深有感确地说。

到功夫大家也吃到了七八分。一瓶五粮液喝得见了底。周华把剩下的一点酒分别倒在全胜和自己的杯中,举起酒杯一扬脖子倒了下去。

“老师,把酒干掉咱们说正事儿。”

全胜也一扬脖子把酒干了。周华红着脸说:“赵老师,关于你和嫂子的工作呢,我是这样打算的,你就作副总。主管行政、人事、后勤。也就是管理内部。嫂子呢,在家的时候是商场营业部主任,按现在时髦儿的话说也是个人才,不能大材小用,是不是?就到参茸特产部当主管。”

话还没说完,玉兰就抢着说:“我可不懂那些东西,再说我还不懂广东话,怎么卖货儿?”

周华打了一个嗝儿,喘了一口气,摆了一摆手儿,胀红着脸真城地说:“嫂子别急,不让你去直接卖货。你就把那几个小丫头给我管好,把一天的流水帐记好交给何芳就行了。再就是什么货缺了,提前和财务说好汇款进货。现在这几个小丫头责任心太差。何芳每天在楼上管帐,还要不停地下楼来关照她们,真是忙不过来。这回我就把这一摊儿全交给你,就凭嫂子,我和何芳一百个放心。”

玉兰听了周华的一片真诚表白,心里很是感动。但嘴上还略显客气的说:“既然你们两口子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恭敬不如从命,我就试试看吧,有不懂的就问你们。”

“嫂了这话就对了”何芳一脸诚恳地笑着说。

“赵老师管的那点事儿是手到擒来,手拿把掐。”周华又笑着对全胜说。

赵全胜收住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问周华:“你们觉得目前公司最大的最突出的问题是什么?”

周华与何芳对看了一眼,又想了一想:说:“目前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应该立个规矩,要有个制度。过去一直听我一个人的,我怎么说就怎么干。我在家时还好说,我一出门家里就有点儿乱了。而且人也越来越多。何芳自己手上还有一摊子的事儿,根本管不过来。我就想起在培训班学的,不论什么企业到了一定规模就一定要靠制度来管,然后再监督制度的执行。什么事都要按制度办,这才像个公司。光靠人管人是不行的,只能越管越乱。”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看来培训班没白进,企业管理没白学,真还用上了。企业就是要按制度运作,员工也要靠制度管理。不然公司很难作大。”全胜摆出了老师的派头。

周华看了一眼何芳和玉兰,又转过头来看全胜:“再一个就是老师和嫂子的工资待遇。”

“这个不忙,干过一段再说也不晚。”全胜客气了一下。

“老师,你还是咱们家国营企业那一套。广州这边都是进公司前就把工资待遇讲好。试用期多少,转正后多少,加班费多少,是不是包吃住。这些都要事先讲明白,合适就干,不合适走人。这就叫亲兄弟明算帐,在商言商。”周华耐心解释。

“周叔的新词儿还不少呢!”赵静笑着说。

“老师的工资我每月先按2000,嫂子先按1000。这样每月加起来就是3000,去掉你们两人的生活费,供大侄女念书可也差不多。再多了我暂时也拿不出来。等咱们大伙齐心协力把公司干大了钱挣多了,咱们就像水泊梁山一样,再大碗喝酒,大切吃肉,大斗分金。”几句话又把大家说得笑了起来。

赵静向周华挑着大姆指:“周叔连我念书都想到了,真够哥们儿!”

“丫头,这叫先栽树后乘凉。用时髦的话,这叫智力投资。下午来时你不是让我把公司开到全世界吗?到那时我当董事长,你来当总经理怎么样?”周华调侃着说。

“多谢周叔栽培!”赵静向周华拱拱手。其他人看到这场面又都笑起来。

玉兰吃了几口菜,喝了一杯饮料,又想起一件事,就问何芳:“你们住哪?”

“开始周华自己住公司。我来后在这东北边有一个汇侨新城花园,在那里买了一套二房一厅的房子,有60多平米。”

“广州的房子一定很贵吧?”玉兰问。

“这地方离市区远,当时买的人不多。每平米1200。加上装修总共花了十多万。而且银行还给贷款。开始不用交钱,以后按年按月分期还。平均一个月也没几个钱。”

“银行贷款很难吧?”全胜满腹疑问。

“赵老师,这边可不像东北。在东北咱想贷点儿款求爷告奶奶,又请客又送礼,嗑头做揖的还不一定贷下来。广州这边儿的银行上赶着叫你贷。卖楼的那个地方就有银行的人,看你买房子主动为你办贷款。贷的越多越好。”周华抢着说。

“不怕还不上吗?要是还不上,人跑了钱要不回来怎么办?”玉兰担心地问。

“嫂子,你以为银行那么傻。他把你的房产证押在手里,你要是还不上钱或者人跑了,他把你的首付款、每月还上的贷款还有房产证一起扣下,再到法院告你,法院把房子收回拍卖。下次就别想再贷款买房子。再想办贷款,没门儿。”

赵静听了这番话,忽然想起来说:“对了,你们说到房子,我又想起一个事儿。”

“小机灵鬼儿,又发现什么新大陆了?”周华斜靠在椅背上,边剔牙边笑着问。

“我们住的那个地方的楼房怎么那么密呀?楼和楼离得那么近,从这边抻手就能摸到那边的墙。而且每个窗户上都有铁栅栏,连最上边的一层都有,跟监狱似的。这段时间我就想,可能改革开放了广东人都发了,家里放了很多钱怕偷怕抢。”说得大伙又笑了一阵。

周华重新坐正,从嘴里取下牙签儿正色道:“你还别说,这真还是个问题。你们住的那个地方叫同德围,原来是个小村子,都是很破的旧房子,住的还不如咱东北呢。后来改革开放,村子周围不断地开发新项目,把地都给征用了,国家就给补钱,又给盖新楼。他们就把旧房拆了盖成现在这样的新楼,专门出租给像咱们这样外来打工的。有的人家还不止一栋。广东人多地少,政府统一规划,楼和楼之间不超过一米五,前排楼和后排楼之间不得超过六米。结果就是现在的样子。外地人管它叫握手楼,两个楼的人从窗户抻出手就可以握手。”周华喝口茶喘口气又接着说:“再有,装铁栅栏。大侄女儿,你那么聪明,你想一想,楼挨得那么近,一步就跨过去了,不装铁栅栏不都成了空中飞人儿了?还有,你还真说对了,就是为了防盗,防抢。这也是出于无奈。现在打工的到处都是,三教九流七十二行干什么都有。人员太杂,片量又这么大,又都在城边子上,治安太差。连公安局都没有好办法。盗窃、抢劫每天都发生。逼得广东人只好把自己关在铁笼子里觉得安全。你再看那门上,又是铁锁又是密码锁,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说到这,又看着玉兰一本正经地:“嫂子,说正经的,你以后出门可要多加小心。脖子上的链子,耳朵上一环子,手上的提包千万小心。钱是小事儿,吓着了不值得。以后真要有人抢你的千万快松手给他,你要拼命跟他抢,他就和你动刀子,那损失可就大了。我可不是吓你,是我亲眼看见的。”

“报案,找警察,让警察抓起来。”玉兰气愤地说。

“抓?上哪抓?等警察来了早跑没影儿了。再说,就是抓到了,一个穷打工的你能把他怎样,顶多关几天就放了。损失的还不是自己?!”周华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忿忿地说。

“周叔,咱先不和那些人生气。我再请教最后一个问题”

“大侄女,别客气,尽管说。”

“刚才你说那些农民自己盖楼,有的还有好几栋。那不个个都是富翁?那今天你带去的那个房东老头儿,怎么一点也不像一个富翁?”

周华看着赵静和全桌的人说:“赵静这小丫头不但脑子灵活,眼睛也好使。问的这些还真都是实际事儿。我说大侄儿,你别看那个干巴老头儿。他有三个儿子,有的开公司,有的开工厂。都是大老板。要是把三个人的财产加起来能有几千万。广东人不像咱东北人,不露富。咱东北人刚刚手里有俩钱儿,宽绰一点,就开始腼胸叠肚儿,见到人把脸扬得高高的。广东人走在大街上你根本看不来谁有没有钱。反而越有钱越不打扮。你看那整天开着奔驰宝马的,从车里出来都穿的普普通通和平常老百姓一样。我的那些客户很多是几百万上千万的大老板,你和他坐在一起,一点也看来出来。”

“可不是吗,就那个房东看上去就是个农民老头。不知底细的,你说他儿子是大老板,有几千万,没人相信。”玉兰感慨地说。

全胜看了一下表对周华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一会餐馆是不是要关门儿?”

“早儿的呢!广州人都是夜猫子。不到半夜一二点钟不睡觉。”

“赵老师他们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今天也没得休息,让嫂子她们早点回去休息吧。等过几天都安排妥当了,赶个星期天你们都去我家,让周华再陪老师喝几盅。”何芳善解人意地说。

买了单,结了帐,周华与何芳把全胜一家送到出租屋的楼下。周华对全胜说:“赵教师,9月1号前我想这样安排你看行不行?今晚你们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们到公司先转一转,熟悉一下公司环境。然后看什么时候送大侄女去学校报到。9月1号你和嫂子再正式上班。”

“小静儿要求30号就过去,学校1号正式上课。”全胜说。

“那好,那就这么定了。30号早上我和何芳一起送大侄女儿去学校。”周华坚定地说。

“别麻烦你们了,生意要紧,派一台车就行了。”玉兰有点过意不去。

“30号正好是星期六,业务也不太多,我安排一下就行了。正好借大侄女儿的光到大学走一趟。我还没见过大学里边什么样儿呢。”

“希望周叔常去看我。”赵静从一傍插嘴。

“没问题,只要我路过你们学校,我一定进去看你。大侄女可不要把眼皮儿抬得高高儿的,不认识我这个周叔噢!”

“怎么会呢!将来我还要去你的公司当总经理呢。到时候周叔还是我的大老板,哪敢得罪呀。”说得大伙又都笑了起来。

“快别都站在这了,蚊了太多了。快叫老师和嫂子早点休息吧。”何芳总是那么体贴。说完就各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全胜和玉兰还像在东北时一样,不到六点就起床了。玉兰打开房门看了一下睡在沙发上的女儿仍然躲在蚊帐里睡得正香,回过身来对全胜说:“你下去转转,看有什么吃的买点回来。再打听一下菜市场在什么地方。”

全胜去卫生间洗漱完毕,接过玉兰交给他的门钥匙就下楼去了。

玉兰收拾好房间,洗漱回来坐在条桌前,把昨天新买的一个圆镜支到条桌上,对着镜子把短发梳好,又简单地画了点儿淡妆,从小小的衣柜中找出两套衣服,在衣柜上的镜子前照了照比了比,选了一套换下睡衣,又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儿,看看比较满意。再开门看看女儿已经醒了,睁着眼睛躺在蚊帐里,就问:“静儿,沙发睡得怎么样?蚊帐里进蚊子没有?”

“还好。就是前半夜天太热,睡不着。”

“不是有吊扇吗?怎么不打开?”

“有蚊帐隔着进不来风,很闷。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就不知道了。”

“快起来吧,你爸去买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了。吃了饭你周叔就来接咱们,别搞得急急忙忙的。”

赵静听后掀起蚊帐,坐在沙发上用力地抻了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趿着拖鞋去了卫生间。

全胜开门走了进来。把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放到茶几上,再把立在墙边的“靠边站”打开支在客厅中间,又把塑料袋放到桌子上。玉兰从厨房取来碗筷。打开塑料袋,里面有几个馒头、棕子、三个软包豆浆。玉兰看看馒头,又用手指捏了捏,嚷嚷着:“这馒头怎么这么白呀?这也太暄了吧?太不实在了!”

“就是在菜市场大门口小摊儿上买的。走了几个摊儿都这样。所以我才多买了几个。又多买了三个棕子。”

“再过几天就到八月节了,怎么还有卖棕子的?”

“开始我也纳闷儿,后来问卖棕子的,她说我们常年卖。”

“这南北方可真是不一样。”玉兰感叹道。

三个人吃完早饭还不到八点钟。到了八点一刻全胜自言自语地说:“都过了上班时间,周华怎么还不来?”说完打开电视坐到了沙发上。直到9:30分电话响了。全胜三个人锁好门走下楼去。

上了车,周华问:“老师和嫂子昨天是在广州住的第一个晚上,觉得怎么样?”

“我们的房间有空调,睡得还好。小静儿说她前半夜没睡好。”玉兰说。

“广州这地方哪样都好,就是天太热。而且白天和晚上的温差太小,根本觉不出来。不像咱东北,就是白天再热一到晚上就凉快了。要不广东人到半夜一二点钟才睡觉呢?就是前半夜睡不着,要到后半夜一二点钟才能睡,过去又没有空调。这是他千百年形成的习惯。我这几年也习惯了。连你那小侄儿强强现在也变成夜猫子了。”周华解释。

“我刚才和全胜说,这广东人从吃、穿、住都和东北不一样,差别太大了。不是有句话吗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真是一点不假。”

赵全胜想起了什么,问周华:“你们几点上班,怎么来得这么晚?”

“广东这地方睡得晚起得也晚。作生意的都是十二点以后才关门儿。第二天上午十点才开门儿。不过工厂的上班时间和东北差不多。”周华再次解释。

“怪不得的。我说菜市场开门那么早呢!”全胜若有所悟地说。

汽车开进了周华公司所在的市场大门,在一栋现两层小楼前停下,何芳已经站在楼下笑脸相迎。下了车何芳向全胜和玉兰寒喧几句就一起上楼进了周华的办公室。

办公室大约有二十平米,陈设比较简单。靠窗顺向放着一张栗色中班台;台上有电脑、电话和一套办公用品。后边是一个高背转椅;再后边是一个咖啡色三开门的文件柜。班台的对面是一张虎皮色带黑色小格子的绒面三人沙发;沙发前是一个一米多长的玻璃茶几,上边有一套小巧的紫砂茶具;沙发旁另有几张办公椅;门口的一侧立着一台自动饮水机。

周华请三人在沙发落坐。自己与何芳搬了两张办公椅坐在茶几前面。这时一个梳着马尾头发约有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走进来,动作熟练地沏了一壶茶,又礼貌地向客人微微一笑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周华把一个个扣着的小小的紫砂茶盅翻过来,提起小小的紫砂茶壶,把傍边一个大点的茶盏倒满,又从一个棕色的竹筒里取出一个木夹子,夹着一个个小小的茶盅在茶盏里反复转圈冲洗后放在每个人的面前。再把小壶冲进开水后,给每个面前的小茶盅斟满。然后,抻手示意全胜等人喝茶。自己先端起一个小茶盅在嘴边抿了一口。

赵静用惊奇的目光看完这一切,不解地问:“周叔,你这茶喝得咋这么麻烦?而且茶杯又这么小,这得什么年月儿能喝解渴儿?”还没等赵静说完周华、何芳都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儿。

“大侄女,儿这叫功夫茶。”周华解释。

又看着全胜和玉兰说:“这市场里作生意的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潮州人。潮州人很能吃苦,特别会作生意。潮州人都喝这样的功夫茶。我们的客户基本都是喝功夫茶的,一喝就是一两个小时。潮州人作生意都是在喝茶时谈成的。大侄女嫌杯小,要像咱家那样的大杯,喝上一两个小时,不早就把肚子胀破了?”说得大伙又笑了一阵。

笑声过后,周华继续道:“听说喝茶也是文化。咱们昨晚和现在喝的茶都是铁观音,是乌龙茶的极品。咱喝的这个茶还不算太好,一斤还不到一百元,好的有几百元上千元的。沏出茶来满屋子都香,喝到嘴里先苦后甜。茶色也好看,那才是真正的琥珀色。刚才我的那一套大侄女觉得麻烦,你要是到茶楼里去看茶艺表演,你会觉得更麻烦。可人家那是文化,是享受。”

“周叔懂得的可真不少。”赵静夸奖道。

“没办法,生意场上就得学会应酬。要不人家笑话你,你的生意也难作成。赵老师,这叫什么?对,叫时势造英雄!”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周华这几年来这边闯荡也真是不容易。开始我还担心,后来听全胜说已经站住脚儿了。你看现在,又快成大老板了。”玉兰感慨地说。

“嫂子,我这算啥。简直就是小小吓米。在广东真正的大老板那太多了。有首歌叫什么?对,叫小草儿。咱和人家比那就是昆仑山上的一颗无名草儿,太平洋里的一小滴水呀。”

赵静调侃地笑着说:“你看周叔这气度,这胸怀,比太平洋还大呢!看来我这总经理是稳急当当儿的了。周叔当董事长那天可千万别忘了我。要不咱先立个字据?”

大家笑了一阵,全胜站起来对周华说:“你带我出去转一转。”

几个人都站了起来跟着周华来到楼下。全胜往楼上看了一眼,一二楼中间的墙上有一块十多米长的蓝底白字的牌子,上面用大大的黑体字写着:华顺粮油特产贸易有限公司。下面是经营地址和电话号码。他环视四周,这是一个有几十亩地的粮油食品批发市场。孤型的大门上镶着“东旺食品批发市场”几个大字。

大约转了半个多小时,一行人又转到自家的门前。周华用手指着说:“我这一连租了五个档口,这一间是参茸特产部,剩下的是粮油部。”又指着一排有十多个沾满油污的黑色大桶:“这里边装的是花生、菜籽、葵花油,还有桐油。很多工厂来买桐油,很便宜,批发价才二元多一斤。楼上是办公室,厨房,员工宿舍。”

“员工都住这吗?”全胜问。

“有的喜欢到外边自己租房子,特别是结过婚的。我每人每月补30元。这样双方都方便。”

几个人走回办公室。周华又开始沏功夫茶。

玉兰根据自己的经验:“这地方好是好,就是太偏。作生意太偏了没人气,销售额上不去。”

“嫂子,你原来在商场作的是零售,要靠人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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