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运河两岸灯火通明,号子声、说笑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其间还夹杂着苏州评弹的婉转曲折、如泣如诉。码头周遭,更是杂乱纷嚷。
映月楼里,朱紫峰正与掌柜王喜臣推杯换盏。朱紫峰一向畏酒,今晚却执意要喝从老家带来的杜康。两人边喝边聊,不多时,朱紫峰便已话多语快了。
“是我害了宋家!”朱紫峰眼泪欲出,“原本好端端一个家,生生让我害成这样,宋大哥九泉之下定会怨我孟浪……”
王喜臣劝道:“朱掌柜断不可这般自责。都知道朱掌柜仗义重情,初衷全是为宋家好!此次宋德遇难纯属意外,与你没有半点儿关系。朱掌柜的人品众人皆知,说起你朱掌柜,就连福运商行的杨掌柜都要竖大拇指。”
都说扬州地界有灵气,两人刚说到杨掌柜,旋即就有伙计上来禀报:“福运商行的杨掌柜来了。”话音刚落,只见杨掌柜手拿一褡裢,神色凝重地来到桌前。
王喜臣和朱紫峰起身行礼,寒暄几句,分别坐了。杨掌柜见朱紫峰满脸愁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三人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对饮三杯后,话题便转到宋家。杨掌柜扶了扶眼镜框,说:“收了朱掌柜的银子,所托之事却未能办成,愧不能言。这不,今天我把银子带来了,悉数交还朱掌柜。事未办成,真是羞愧难当啊。听说宋掌柜膝下有一女,名叫宋莲,不知朱掌柜准备如何安置。凭朱掌柜的为人,断不会一走了之,毕竟这孩子才十七岁。”
见朱紫峰手捂脑门,良久无语,王喜臣试探道:“宋莲这孩子聪明伶俐,人也俊俏,与其让她无依无靠,不如朱掌柜把她收了。这孩子有此福分,也是她的造化。”
听罢此言,朱紫峰忽地站起身来。他脸色紫红,在油灯下泛着亮光。清冷的月辉透过窗隙洒在朱紫峰的背上,与室内的灯光交错,一时光斑陆离。隔壁茶楼隐隐传来扬州清曲的哀婉:
窗纸暗,别闺楼。星光夜,话离愁。岸边一步两回眸。料知日后难相聚,步履蹒跚上木舟。碧水空悠悠。
“不,我不能再害宋莲!”朱紫峰说道,“两位仁兄请勿再提此事,老弟承谢了,承谢了!若是二位有心帮我,那就为宋莲谋个事,日后再给她寻个可靠婆家,我朱紫峰必定感恩戴德。”
沉默片刻,杨掌柜喃喃说道:“我福运商行清一色都是男人,一个女孩子家怕是……”
王喜臣道:“这样吧,让宋莲来映月楼。贱内教子无方,犬子已八岁,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只顾贪玩,常常缺课,私塾先生打板子都无济于事。宋莲过来,负责每日送犬子去私塾读书。至于找婆家,来日方长嘛,以后再议。朱掌柜,如此可好?”
朱紫峰连忙躬身致谢。
夜深了,运河码头渐渐恢复宁静,窗外传来夜莺的鸣叫,之后的夜越发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