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两年前,洛雪改装易容,成了李梦吟的丫鬟,化名雪儿。
两个月后,她们外出灞河游玩,雪儿在河中捡到一个漂流瓶,里面有一封信。说自己是洛阳人,官宦世家闺秀,但和自己父亲关系疏远,无人倾吐,只有寄信于瓶,若有缘人捡到,叨扰之处,还望见谅云云,信的结尾写着洛阳怀仁坊临风阁寄。
李梦吟读后,有同命相怜之感,于是回信。两人鸿雁往来数个回合,终于决定于中元节见上一面。李梦吟收到的这些信,自然都是雪儿写的。
李梦吟骗李茗杰要去洛阳看河灯度孤,柳心如不许,说长安也可以看。李梦吟就绝食,三天后,李茗杰不忍,只好答应下来,李梦吟高兴异常。
中元节那天,雪儿和洛阳旺敌帮高手在两人约定地点等了李梦吟一整宿,李梦吟没有出现。第二天出现时,身边却跟着洛阳县令和一堆守卫,雪儿以为暴露,只能先让旺敌帮的高手暂避风头。
李梦吟第二次去洛阳是雪儿陪同的,晚上和赵凡分手后,李梦吟回到客栈,望着窗外明月,想着:明日若赵凡无挽留之意,自己只好回到长安,把留在锦盒中的信烧掉,然后找个老实的权贵公子嫁了。
而彼时旺敌帮高手已到楼下。正待动手,街头却出现大批不良人,说是全城寻人。旺敌帮高手以为被出卖,找到雪儿质问,雪儿也不明所以,只能临时调整计划,在李梦吟回长安的路上动手。
旺敌帮的高手第二天在洛阳城外二十里的苍牙岭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等到李梦吟的马车,于是跳出来大喊劫道,却只听到从车上传来雪儿的怒吼:都别喊了!人还在洛阳!
李梦吟不自觉已躲过洛雪三次伏击,洛雪的本意是劫持李梦吟,要挟李茗杰放了洛七。事成之后再杀了李梦吟报复。
李梦吟不知自己和洛雪有多大仇怨,洛雪恶狠狠说道:
“我受够了你的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出门宝马雕车,入门锦衣玉食,却还在顾影自怜,抱怨所得太少!我在信上说,我阿爷与我关系疏远,我已不记得他的容貌。你说我言辞夸张,却不知他在我出生那年就被关进洛阳鬼牢,二十年来无人可以靠近,这些,全拜你阿爷所赐!你说我们同病相怜,你的病,是自找的!我的病,是你给的!如何相怜!?”
李梦吟无言以对,她对自己父亲的旧事一无所知,只是突然发现那个世上最懂自己的知己姐妹,原来是世上最痛恨自己的人,她之前信上的真诚倾吐,全成了幼稚矫情。李梦吟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悲。
然而眼下她顾不上这些,她需要立马通知定鼎门的守卫,增援望雀楼。落雪不给她机会,对身边两个旺敌帮的高手说道:“这次别再失手!”
花峰此刻已领着赵凡来到了望雀楼,当年洛七的死讯传到关外,他已追踪到莫老大的藏身地,花峰是不杀人的。
他喜欢把逃犯抓回洛阳天牢的过程,尤其喜欢返回途中和逃犯对话。往往能说到逃犯痛哭流涕,后悔自己当初犯下的罪行。但这次花峰是一个人回的洛阳,莫老大一行二十五人,全部死在关外,那一天,花峰犹如死神。
赵凡跟着花峰上了楼,饭桌上除了刚才大街上的囚衣老者,居然还有洛阳王李简。李简早年玩世不恭,后来却突然浪子回头,爱民如子。
当年洛阳蝗灾,百姓不敢灭蝗,说天命不可违,灭蝗是逆天之行。洛阳王就扛着关刀,在蝗虫肆虐的农田里舞了一天一夜,杀蝗无数。百姓深受鼓舞,纷纷大喊:我田由我不由天!
于是大家都想办法灭蝗,放火、舞剑、唱歌、赶鸭,无所不用其极。这才避免了饥荒横行洛阳,所以李简在洛阳城深受百姓爱戴,威望极高。在座的除了李简和自己的岳父李茗杰外,其他人都是自己的同僚,洛阳不良人。
洛七看不良人已全部当场,暂停了和李茗杰的争执,对众人说道:
“我担任洛阳不良帅时,对手下弟兄向来一诺千金,却有一事,迟迟未了。我说,等我孩子满月,不良营所有弟兄休沐一日,我们去洛阳最好的酒楼不醉不归!”
洛七眼里闪着光,忽然又暗下来:“可惜造化弄人,如今昔日的不良人弟兄走的走,亡的亡,恐怕是再也无机会。”
说罢他转向马贲,问道:“你阿爷,身体还好吗?”
马贲有些惊讶,反问道:“您还记得我阿爷?”
洛七说道:“你阿爷马虎,年轻时脾气可是暴躁,单枪匹马就敢杀进苍天寨,身中十一刀,硬是不退,我们赶到时,他已拼死擒住寨主黄角。门牙掉了两颗,满脸是血,还冲着我们笑。”
说罢他又转向另一名不良人,说道:“你阿爷邱悲,追踪的好手,曾经在飞鼠帮老巢外的一棵树上昼夜不眠七天七夜,就为洞悉他们下一步动作。”
“你阿爷吴大耳,混入贼窝,却被奸人识破,尝遍十大酷刑,硬是守口如瓶。”
“你阿爷周平死得时候你才不到一岁吧,宣化坊民变,周平前往安抚,却被暴民活活打死,他甚至没有拔刀。”
龙生龙,奴生奴,父业子承,自古如此。然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终于有贱民发了问,带着搞事的口吻。
直到前朝,科举制度诞生,贱民们终于才闭上嘴,转而高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牢笼英才,牧驭天下,帝王们很满意:天下英雄尽入我瓮中矣!
贱民的孩子未必是贱民,贱民们也很满意,逆天改命,胜败在此一举。
唯独不良人,三代不能参加科举,没有逆天改命的机会,所以不良人的父亲,多半也是不良人。
洛七熟知自己每一个部下,娓娓道来,在场的不良人想起自己阿爷,无不凝重。不良人的孩子,往往是在冷眼和鄙薄下长大的。
众人的伤感还没过去,洛七却话锋一转,叹道:“然而今日你们却让我大失所望!”
马贲紧闭双唇,神情悲愤,今晨赵凡一早出门接待李茗杰,自己却突然收到急令。说洛阳天牢两名重犯昨夜外逃,命不良人十二时辰内抓捕归案。
马贲紧急集合人马,阐明任务。不良人皆有抱怨,一个说,洛阳城太大,两名案犯如惊弓之鸟,寻人无异大海捞针。
另一个说,说不定已经出了城,十二个时辰把人抓回是痴人说梦。
又一个说,狱卒失职,为何让我们不良人背锅。
还有人要说,马贲却怒道:都他娘给我闭嘴,要是容易还要你们作甚!都等囚犯自己送上门来吗!?
然后众人就看到洛七和花峰穿着囚服走进了不良营,这看看,那摸摸,仿佛搬进新家一样。众人呆了,不知所措,马贲率先反应过来,吼道:赶紧给我拿下!
约摸煮一碗茶的功夫,不良营躺满了呻吟的不良人。洛七对心有不甘的众不良人说道:我叫洛七,今日望鹊楼午宴,都别迟到了。然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