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县座落于西江郡中部,距离兴襄路程不到一百公里,是远近闻名的度假胜地。这座被鲜花与树木环绕的县城有着完全不同于都市的风味,没有令人头晕目眩的霓虹,也没有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每年盛夏时节,这个三面环山的美丽小城都会成为游客们所钟爱的避暑胜地。
环抱画屏县的群山被称为画屏山,由东向西延伸,最高峰海拔达到七百余米。画屏山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独特的气候条件使得南北方植物均可以生长。山间各处天然分布有红尾枫、紫夜楠、白毫尖松等颜色各异的树木,再搭配上几乎从未中断开放的野生花朵,美不胜收。远远看去,整个山系就仿佛一张绣有绝美锦绣的天然画屏,无数文人墨客曾试图将它搬至纸上,大多却只能黯然而还。
为了保护本地的原始风光,画屏县并不鼓励游人上山,因此拆除了古代修建的上山道路。普通游人若是想要上山游玩,唯一的途径便是雇佣经过官方培训的本地导游。这项措施在六年前由时任县令君心提出,不仅提高了本地居民的就业率及收入,同时也降低了早年因大量游人涌入,导致野生动物骤减的不良影响。
午间烈日当头,山间却因为树木的遮挡而凉爽宜人。白煜安静的盘腿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一边咀嚼从背包里翻出的面包,一边听两位导游闲聊,偶尔插嘴说上一两句个人见解。根据画屏县的规定,为了确保游客安全,每一批上山的团队都必须根据人数配备至少两名导游跟随。两位导游都十分开朗健谈,即使白煜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整段旅程也并没有显得那么无趣。
根据森林保护条例,导游们不能重复使用同一条道路上山,森林虽然得以保存完好,但对于上山的游客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白煜在清晨便出发开始向上攀登,到了午间仅仅走过不到一半的路程。好在他本就对自己的体能有着清楚认识,早先预定的就是在山间过夜的两日行程。
为了照顾游客,导游们并没有催促雇主立即上路。白煜很快将简单的午餐吃完,仰躺在大石上,静听耳边不时响起的鸟类啼鸣声,无比惬意地享受这种悠闲感。繁忙的都市生活让年轻人心力交瘁,在奋力拼搏了数年后,几天前他毅然理智,听从朋友的建议来到这里呼吸暂时自由的空气。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白先生,我们最好准备出发了。”两位正在闲聊的导游突然站起身,将昏昏欲睡的白煜唤醒。
“怎么了?”清醒后的白煜察觉到一丝异常,虽然他说不出究竟哪里出错,心脏却开始加速跳动。他并不算一个十分大胆的人,若不是画屏山名声在外,他不确信自己是否还有胆量上山。
在鸟类振翅飞离的声音后,森林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在上山的路途中,导游们多次提及一个要点,画屏山上有小型食肉动物生存,虽然对三个人成年人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威胁,导游也随身携带有防身武器。但根据景区规定的基本原则,他们要尽量避免与这些生物近距离接触。
对于此类情形,导游们似乎早已见惯,他们不慌不忙地取出防卫用短棍,一前一后带着白煜继续向前行进。野生动物大多畏惧人类,尤其是这样成群结队的人类。根据以往经验,他们只要迅速离开附近,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白煜终究还是有些紧张,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一座保存完好的原始丛林当中。在这里,任何事情都有发生的可能。他忍不住在脑海中幻想电影中的情节,那些食人的野兽,诡异的怪物……他打了个寒颤,原本美丽悠闲的森林突然变得异常可怕。他开始有些后悔,或许在这里过夜只是他头脑发热的想法。
“那个……”白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种想要夺路而逃的恐惧感,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我觉得,要不我们原路返回……”
脚下一个趔趄,白煜被地上的藤曼钩住,险些直直摔倒,幸而后面的导游眼疾手快扶住他。也正在此时,身后的灌木丛突然传来刮蹭生物的“唰唰”声,期间似乎还伴随有一道模糊的呜咽,如同人类痛苦的呻吟。白煜一个激灵挺起身体,后脑勺却重重砸在身后男人的面部,剧烈的疼痛与眩晕感让导游下意识将白煜推了出去。
此时他们三人正沿着斜坡向上攀登,大力的推搡令白煜翻倒在地,随后竟顺着右侧稍显陡峭的山坡朝下方滚去。树叶与泥土在耳边翻飞,尖锐的灌木树枝在他身上留下无数细小的伤口,直到最后重重撞在一棵倒塌的腐烂巨树上,才终于停下。
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令白煜几乎昏迷过去,混乱的大脑已几乎停止思考。他躺在地面一动不动,片刻后终于恢复一丝神智,唯一的念头便是等待导游们赶来救他。或许他们会拨打急救电话,救援艇很快就会根据定位信号找到他们。美丽的幻想仅仅持续了几个瞬间,头脑晕眩的白煜似乎听见了两道惨叫声接连想起,那熟悉的音调令他浑身开始战栗。
迷糊间,他大概意识到自己已经无依无靠,右手吃力地扶着腐烂树干站起,跌跌撞撞的凭借直觉朝山下跑去。
几个小时后,接到报警的巡防根据信号在画屏山西侧找到了伤痕累累的白煜。
“你说自己遭到了攻击?是什么样的生物对你发起了进攻?”
阳光透过玻璃直射入宽敞整洁的病房,白色的病床边坐着两名身着制服的巡防,他们身后则是一位衣着休闲的帅气青年。白煜颓废地躺在病床上,大量外伤使得医生不得不为他缠裹重重绷带,让这个有些瘦弱的青年变成了臃肿的木乃伊。“是的。”他轻轻点头,不安的看了看四周,眼神中依旧夹带着恐惧。
据主治医生的判断,白煜身上大多只是简单的皮外伤,休养一段时间便能够痊愈。真正麻烦的问题在于他的精神,在山上的这段时间里他似乎受到了严重刺激。为了避免在旅游旺季引起恐慌,画屏县的现任县令下令彻查此事,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查明真相。
“可以给我们讲述一下大致过程吗?”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们根本就不会相信我。”病人的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激动,一旁的记录仪器表明他的心跳速率在快速攀升,“我知道,你们把我当作精神病,你们在嘲笑我。”
“相信我……”站在后方的帅气青年突然开口,“我所见识过的异常事件是你无法想象的,所以无论从你口中听见什么,我都会当作有价值的线索。对了,我叫胥甫,来自兴襄侦缉总部重案组。”
“真的?”白煜大口地喘着粗气。
“当然,海外异兽你知道吗?我亲眼见过。”胥甫说道,“不如先躺下吧,你受了伤,需要静养。”
“好,我信你!”
“那么,说说看吧!就从你掉下斜坡后说起,你听见了导游的惨叫声?”
“我知道,他们告诉我导游们并没有死,没有受到袭击,更没有听见惨叫。我知道那可能只是我摔晕了头后的错觉。但我随后遇见的绝不是自己幻想的产物,我的确看见了……”
“我知道,我明白……”胥甫轻声安慰着病人,将床头柜上的一杯清水递到对方手中,“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
“我听见了惨叫声,以为导游们都遇到了危险。我非常害怕,下意识便朝山下跑去,也不管自己究竟在向哪个方向逃跑。我很累,肺部就像烧灼一样疼痛,但是我一刻也不敢放缓脚步。”白煜大口灌下凉水,用颤抖的声音诉说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场景,“我能感觉到身后一定有古怪的东西在追我,发出低沉有带着些愉悦感的咆哮声,就好像在戏弄我……”说到这儿,白煜突然停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似乎不敢再继续回忆。
“它攻击了你?”胥甫试探着问道。
“不,它没有……是我自己摔倒了。”白煜摇摇头,“我已经筋疲力尽,索性放弃逃跑。不管是什么在追我,最多不过一死。”
“显然,它没有杀你,后来呢?”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我,那种带着强烈腥臭的味道令人作呕。它在我身上嗅闻,我还能感觉到粘稠口水滴落在我身上的感觉。”白煜的声音颤抖的越发厉害,恐惧令他几乎难以自制,“我一直在心里念叨,让它快点杀死我……我忍不住睁开眼睛,那头魔鬼正用那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我……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最邪恶的东西,它饥饿无比,疯狂的想要进食,但某种思想似乎限制了他的行动。”
“抱歉,限制?能说的更清楚些吗?”胥甫用笔敲了敲手中的便捷记事本。
“就好像……他目光深处还残余有一些人性,阻止了他的进一步行为。”
“人性?我可以这样理解吗?你在暗示那头袭击你的怪物可能是人类?”
“不,我不这么认为……”
“有趣!再说说它的模样,你看清楚了吗?”
“它……四肢着地,爪子是血红色的,但皮肤十分苍白,长满血脓没有毛发。他的背部高高隆起,脊椎向外突出,甚至骨头都穿透了皮肤。哦对了……它的脑袋是扁平的,没有眼睛……我就只记得这么多了。”
“后来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它……它自己退开了,在森林中疯狂的号叫,就像发泄一样……然后它就离开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遇见它的吗?”
白煜迷茫地摇摇头,说道:“不,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