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钰是个手脚麻利的姑娘，她很快从仓库里挑出一套合适的崭新休闲装，又从保险柜里取出文件袋，几件装备一同塞进单肩包里，一股脑全扔给了胥甫。见这年轻人似乎还想翻看一番，又着急催促道：“上了车再检查，申罗大哥不喜欢拖沓的人。”
“谢谢！”胥甫只好点点头，快步朝隔壁车库走去。
九科一楼的空间大多被车库占据，内里停放着十数辆形态各异的械兽，它们大多是近期出产的新型号，由于价格或其他原因，甚至在部队也尚未大范围列装。胥甫晃了晃被迷晕的脑袋，找到那台由肌肉野兽公司生产的军用型驼兽4型械兽，恋恋不舍地回望身后停泊的漂亮机械，直到舱门关闭。待两人坐稳，呈半蹲姿态的机器缓缓起立，朝着目的地进发。
驼兽4型这款械兽的内部空间极大，即使六人同坐也不会感到拥挤。胥甫卸下身后的背包放在一侧，拉开拉链检查刚刚获得的东西。确认装备，这是一名战士在行动前不可马虎的过程。
“先等等，这些装备你暂时用不着。”申罗打断了这位小学徒的动作，既然接受了引路人的职责，他决定从一些基础开始说起，“有些事情你要先弄明白。”
“长官请指示。”
“第一件就是你的行为方式，我明白军队的规则，但既然进了九科，你就不可能再回去，所以别做那些引人注目的动作。我的意思是，要像普通人一样行动，明白吗？”
“是……额……好的！”胥甫笔直的背部微微垮了跨，向申罗一样身体半倚在靠背上，方正的脸庞也变得柔和许多。这些动作他甚至还有些不习惯，尤其在言语方面，大概还需要很一段时间适应。
“还不错！”申罗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么，我先简单给你介绍一下将要接触的案件。”
这头装配有防爆装甲的沉重械兽在街道上行驶时出乎意料的轻盈，四条粗壮金属兽爪在地面不断起落，行驶速度极快而内部却十分平稳，外部的噪音也被完全隔断。申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将一张指甲盖大小的数据卡插入扶手侧方插口内。半透光的单向玻璃转变为不透光的深灰色，一幅淡蓝色全息投影的图像出现在面对而坐的两人中间。
申罗抬手在图标上轻点，调出几张图片后用平淡的声音开始叙述：“此次案件与虚金有关，你应该知道，这种贵重金属不仅作为对外贸易的货币，在许多军事设施中也有不可取代的作用。因此，虚金的开采与交易都受到联邦的严密监管。但在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管辖的第三行政区出现大量来历不明的虚金币，并且迅速向周边第一、第二、第四以及第八行政区扩散，大有不可控制之态。此事影响极大，公爵议会下令以我们为首立即展开调查，务必查清这些虚金的来历。”
投影中所展示的图片中是四余枚形状样式均不相同的紫金色硬币，它们的直径在两厘米上下，有呈多边形状的不规则样式，也有制作精良的正圆形样式。无论何种形态，这些虚金币表面都刻印有复杂图纹，纹路样式同样出自四套模板，显然是由专门机构批量生产。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虚金币的质量参差不齐，显然技术力并未达标。
申罗的手指在空气中滑动，调出几张新的图像继续说道：“目前我们没有收到任何虚金失窃的报案，各地矿场产量与销售数据也核实无误。初步断定，这些虚金是在联邦许可之外的地点出产。再说到虚金币的交易，最早一起有记录交易发生于兴襄，就在西城区一家当铺进行，时间是三月十二号中午两点左右。据老板叙述，他当时迷迷糊糊好像睡着了，醒来后手心里就有一袋金币，总共有十七枚，但是铺子里的钱却少了七万。由于担心报复，而且在这笔交易中他也赚了不少钱，索性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但奇怪的是，我们随后询问店里伙计，所有人都表示什么也不知道，当天店里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此后，我们调取了店铺外的监控，视屏没有被修改的痕迹，前后三天进出当铺的人也不存在疑点。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会不会是他记错了日期，比如被某种手段误导？又或者老板说谎了！”胥甫回答道。
“嗯，你提出的两种可能也在我们最初的猜想内，我更倾向于后者。总之，类似的交易共发生三次，但寻线查下去都没能找到有价值的证据。但可以确定，他们都仅仅是出于利益，与凡人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在那以后，那个神秘人突然销声匿迹，直到十几天前，也就是五月十七日，几批神秘的虚金币大量出现，并在整个联邦的西部区域蔓延开。”
“目的地港湾酒店，已抵达。”行驶中的械兽突然停下脚步，甜美的合成语音随后轻轻响起。
港湾酒店座落于文狸路西北方向不远的篁竹路，是一座占地面积超过两万平米的顶级酒店。由于建筑设计参考了古代皇宫造型，外墙又使用白色与金色搭配，给人一种金碧辉煌之感。这座二十七层近百米高的建筑代表了富贵与权势，十余万平米的建筑面积却仅提供不到千套客房，除非是其会员卡的持有者，否则甚至无法进入其中参观。因此，网络上对它还有另一种称呼“帝皇宫”。
胥甫有些局促的站在申罗侧后方，抬头看了看酒店外墙两艘随着温柔海浪上下起伏的帆船投影，长长舒了口气。他有些疑惑来到此处的理由，但还是决定先保持沉默。此时，一名身着红白色条纹服装的侍者快步迎上，他优雅地朝两人躬身行礼，轻声问候道：“申罗先生，先生，欢迎光临港湾酒店。请问是否有预约？”
“没有，我来见莫十，有要事商谈。”申罗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
胥甫忍不住看了看身前冷漠的男子，侍者那恭敬熟络的模样不像是单纯协助案件调查，而是招待一名身份尊贵的常客。他皱了皱眉，认为九科成员如此高调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请稍等！”
侍者再次行礼后回身走到不远处一位黑衣安保人员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一脸凶相的大汉也咕哝两句，目光在申罗身上停留片刻后点了点头。很快，侍者再次返回，脸上依旧是那自然清爽的笑容。“申罗先生，抱歉请您在大厅稍作休息，总经理正在与高层进行重要会议，很快就会结束。”
“无妨！”申罗点点头，径直朝酒店内走去。
侍者小跑几步，替二人拉开玻璃大门，一股淡淡的清香味扑面而来。胥甫听见了轻缓优雅的音乐，忍不住追寻着声音望去。在大厅右侧一块铺有红毯的舞台上，纯白色钢琴被小心安置在那儿，一位身着燕尾服的中年人正沉醉于音乐当中。
胥甫继续打量四周，这里出乎意料的空旷，除去点缀于各处的珍贵艺术品外，只稀稀落落地摆着些沙发、茶几与盆景。酒店大厅内异常安静，当大门再次闭合，一切嘈杂顿时被隔绝在外，让人仿佛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
即使大厅内仅有寥寥二十余人，申罗还是特意挑选了偏僻角落坐下。他独自发呆片刻，随后突兀地问道：“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港湾酒店，全国最大的连锁酒店，五星级。”胥甫简短地回答，声音中带着些疑惑。
“记住你接下来要见到的所有人，以后大概会常过来。”
“诶？可是……”
胥甫的提问声戛然而止，他注意到一位身材高挑的服务员正朝两人走来，她的步伐很快却又不失优雅，即使比起那些时装秀上的模特也不逞多让。女人长得很漂亮，但想到自己的职责与身份，胥甫的目光仅仅在那美艳脸蛋上停留片刻，随即便移开了视线。
“申罗先生，这是您最喜欢的云燕咖啡。”女子轻轻将淡灰色咖啡杯放在茶几上，目光又转向另一侧的胥甫，声音如夜莺般妩媚动听，“很抱歉，这位先生您是第一次来吧？不知您有什么喜好。”
“没关系，请给我一杯凉水就行。”胥甫有些拘谨的点点头。
“他叫胥甫，以后可能会经常代替我过来。”申罗说道。
“好的，申罗先生，我会吩咐下去，不会让这位新朋友在港湾遭受任何不礼貌的行为。”女子微笑着点点头，“那么胥甫先生请稍等片刻。”
“等等，大概还要多久？”
“会议在十分钟内结束。”
“好，你去吧！”
胥甫的左腿微微上下抖动，待女子送上清水又走远后忍不住继续追问道：“长官，您刚才说会经常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还有这里的人，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作为一名接受过精英训练的战士，年轻的学徒在走进酒店后的第一件事便在观察四周，他早就注意到那几位同样坐在沙发上等待的人，有些不寻常的人。
几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同样注意到了好奇打量的视线，转头投来不善的眼神。那是一种何等凶恶的目光，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修罗。年轻人只感觉心底一股寒意升腾而起，鼻尖竟幻觉般窜上一股血腥味道，忍不住低下了脑袋。片刻后，稍稍恢复的年轻人重新抬起头，他想起自己是骠骑院毕业的首席，是被选入九科的精英，一股羞愧之意油然而生。他不想辱没联邦第一军校的名声，直了直脊背强行压下内心的紧张情绪。
“在这里要注意自己的行为，刚才你做的很不好，观察的动作太过明显。怎么，觉得羞愧？”申罗淡漠地问道。
“是的！”胥甫的回答不带丝毫犹豫。
“很好，敢于正视情绪，也不否认自己的懦弱。说实话，过去招进九科的都是来自各地的精锐，你们是第一批刚刚毕业就送来的年轻人。起初我还有些怀疑，但至少现在看来，你还不错。”
“长官，我会努力证明自己的。”胥甫立即答道。他渐渐有些摸清这位前辈的性格，虽然冷漠，却并不无情，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十分细致热心。
“别叫我长官，叫我的名字申罗。我说过，不要做哪些引人注目的行为。”
“这……您看用前辈称呼如何？”胥甫想了想，从小到大的教育让他还是无法直呼前辈的姓名。
“也行！”申罗无所谓地点点头，“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机密，既然你有参与二级保密任务的经验，条条款款什么的我就不多说了……听着，所谓的港湾酒店，在那些从事灰色或黑色产业的人们口中还有许多种称呼，像是安全屋、杀手工会、蛇穴等等，单听这些名字你应该就能猜到背后的故事。港湾酒店背后真正主人的名字叫风帆会，你大概听说过这个名字。”
“有所耳闻，一个影响力很大的犯罪组织，联邦数次清剿也没能将他们根除。”胥甫眨了眨眼，稍微有些发愣，“前辈您是说，这座连锁酒店是风帆会的产业？”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过往对风帆会的实力评估便是大错特错。
“现实比你想象的更加夸张，他们可不仅仅是犯罪组织，而是主宰地下世界的巨头，如同古代所谓皇帝般的存在。许多人在读历史时会疑惑，为什么联邦建立之初的混乱仅仅在数年间便轻松平息。史书上归功于十八位公爵的英明领导，事实上却离不开类似风帆会这样强大组织的帮助。简单来说，联邦默许这些组织暗中经营刺杀、军火等非法产业，作为回报，这些巨头必须确保灰色地带的事务不会引起社会秩序动荡。这样的解释，你能明白吗？”
胥甫呆呆地看着这位前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他有心将那些话当作玩笑，但申罗显然没有闲心与他玩闹。
“你刚才注意到的那几位，都是鼎鼎有名的杀手，在九科呆久了就会熟悉他们的。”
“那前辈，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打听消息。”
“消息？我以为风帆会应该不接受联邦调遣？”
“当然，我是以私人身份到访，与官方没有关系。”
“诶！”
“有什么不妥吗？虽然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危险人物，但同样也手握许多连官方也无法掌握的小道消息。为了查案子，不必顾虑太多。”
胥甫一时无言以对，低头沉思的他身侧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声调上扬而爽朗，令人不自觉便会产生一丝好感。
“申罗兄说话从来不积口德，在新朋友面前这样编排我们不太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