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念着书,她似乎有许多字还不太熟悉,倒显得有些吃力。
“人之初,性本......性本......,唔,习相......相什么?哎呀,算了算了!”
贺溪桥心道好笑,不会念的字竟这样大咧咧地跳了过去。
书童有些站不住了,猛地打了个趔趄,贺溪桥免不了尖叫一声。好在书童最后拼尽全身力量重新站稳,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闹出的动静却被小女孩听得一清二楚,她猛地抬头望去,目光中带着讶异。
贺溪桥终于看清她的脸庞。只见她肤白胜雪,眨巴着一双娇俏的杏眼,红唇好似艳阳般夺人心魄。
她见贺溪桥,却没有红了脸颊,也不过就是好奇地问了句:“咦,你是谁呀?”
谁能料想,动了心的人是贺溪桥;谁又能料想,还没等报上自己的名字,便和书童双双摔到地上。
难以预料的事情接二连三,当天夜里,贺溪桥便被安排送回江南。
多年后,贺溪桥才明白,正是那个书童告密,长辈们唯恐有些事情难以控制,这才会连夜将他送回去的。所以自那以后,贺溪桥宁可独处,也不愿被人伺候。
再后来,祖父祖母相继去世,遣散了所有家仆,这座宅子便也空了出来。如今故地重游,难免有些感触。
红绸有位远方亲戚,正在贺家做下人,虽然是最低等的仆役,但也知道贺溪桥素来与家人不合的原因,不外乎两个字:女人。
家里任何安排他都无异议,哪怕其实他并不欢喜。为了接管家业,不得不从商,为了光耀门楣,不得不赴官,但唯独为他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的姻缘,正是为他所不齿的。
江南大家的千金小姐们,他都见了个遍,那些红的绿的青的蓝的在他眼中无非都是一个空。因此早有好事者打听清楚,这贺家二少爷心窝里住着一位佳人,身着黄衣,杏眼水灵。
不过具体的事,知道的终究也没几人,红绸倒是沾了点便宜。
如今贺溪桥瞒着家人提前上京,目的就是为了故地重游,抢先一步找到佳人。他隐约记得当时那个院子在何处,先歇息一晚,明儿便去拜访。
只是不知她是否已经出嫁?若她出嫁......
贺溪桥轻叹一声,只看她是否愿意求得一封休书了。
夜深时,吹烛关窗,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是强有力的心跳却侵扰了睡梦。贺溪桥有些懊恼,嘴角微微下吊,可依然掩不住他眼里时刻存在的温柔。
披上外衣,又推门而出,走入院中,独自一人抬头望着残月,突然嘴馋,想饮杯酒,可惜无人在身旁,只得舔舔嘴唇。
“哎哎哎,你们都说错了。那沈家小姐啊,长得可标致了,正当芳华。不过说来也怪,不知为何,没人去提亲,这不是那沈夫人找老身,要尽快想想办法嘛。”
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们说的话也越发清晰入耳。贺溪桥闲来无事,便竖起耳朵听了个大概。
“哎哟哟,老娘可不信,既然长得标致,为何没人提亲?”
“老身听说,是心里藏着位郎君呢。”
“话可不能乱说,真是羞死人了,一个还未出阁的闺女,心里藏着男人?好歹沈家也算权贵,你就忒胆大,乱嚼舌根。”
“对,对对,呸呸呸,老身以后不提就是了。只是可惜那沈小姐一张绝世容颜了。”
“看你说的玄乎,到底怎么个绝世?”
“啧,不是老身夸大其词,单说她那一双杏目,真真是连所有金银珠宝堆在一起都换不来的,只不过她总是喜欢穿着黄色的衣衫,也是怪事。”
“阿喜,咱们做媒婆这么多年,从未听你真正夸赞过哪家姑娘,这沈小姐还算第一个。”
“......”
她们渐行渐远,后面的话便再也听不清了。但无妨,后面她们还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竟是这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心上人。
可喜的是,沈家小姐还未出嫁,又是京城大家的姑娘,家中该是无人反对。
明儿也不必上门拜访,只需回去早做准备,三书六聘,绝不亏待人家。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名唤阿喜的媒婆其实正是红绸。这一切不过都是沈府的阴谋,虽然沈伶安主仆二人是绝对无辜的。
红绸回头,见树上盯梢的人影消失,便放松了声音,低声对身旁的嬷嬷说道:“回去禀告夫人,事成了。”
果然不出梦姬所料,这贺家二公子再入京城,第一夜恐睡不安稳,因而出此对策,不过几句对话,反反复复了多少遍,终是遇到了倾听者。
黄衣与首饰仍源源不断地被送入锦院,连淡定如沈伶安都觉着有些发腻,一日,她褪去黄衣,换上自己原本喜欢的青衫,但仅就一次,便换来晓晓失踪一日。
虽然脸上无伤,但她眼中的恐惧却吓到了沈伶安,从此,她更是忍气吞声,生怕晓晓又被什么人闯进来带走。
时光匆匆,又过几日,沈伶安再次见到梦姬,见她春光满面,风光得意,心中不免觉得悲凉。
可惜府中无男丁,现在这个女人已然是将军府的主母,沈伶安本该低头行礼,但一想到梦姬的德行,她便实在福不下这个身。
梦姬看着沈伶安那般手足无措的样子,见她原本清澈的眸子已然暗淡无光,甚是满意,这可是自己一手打造的。她心道,雪珀,你若泉下有知,可别怪妹妹啊,谁让将军爱你爱到眼中没有别人,既然如此,那本夫人也要让你们的女儿好好体会一番,品品自己的丈夫深爱着别家女子的滋味。
咔嚓一声响,让梦姬回了神,这才发觉原是自己将拳头攥得太紧。
她轻咳一声,原谅了沈伶安的无礼,柔声道:“安儿,本夫人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不过从现在开始,你我之间的恩怨便散了吧。江南贺家已送来聘礼,你好好过目。再过整一月便是黄道吉日,又恰逢贺府新宅平地起,好歹嫁去也不委屈。”
“什么?”沈伶安惊呼一声,只觉恍然如梦,猛地晃了晃身子,晓晓赶忙上去搀扶,这才没让她摔倒在地。
“怎么,你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梦姬确实觉得有些意外。那可是多少女子挤破头都嫁不进去的贺家啊,偏偏这小蹄子没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