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靓连忙伸出手臂,一把揽住母亲的后背,看到母亲受到惊吓的样子,心疼极了。
她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个性,能感受到她有多么害怕,多么惊慌。
这一瞬,怒火在心底喷发,明靓一张俏脸黑得像铁,拳头紧握,微微颤抖,指节发白。
她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冲出去把药店老板狠揍一顿。
然而不用她出手,有人比她还要快上一步。
一个人影闪到药店老板面前,正是花布纨。
这次轮到药店老板被吓了一跳,脸上的怒色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惊慌畏惧的面孔。
他向后退了一步,嗫嗫嚅嚅地问:“你要……干什么?”
明靓看不到花布纨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宽阔结实的肩膀,不过可以想象得到,他此刻的神情一定十分具有威慑力。
就在这个瞬间,明靓眼中的怒火熄灭了,脸上浮现出一个有些茫然、有些尴尬的表情。
只听花布纨说:“你在朝谁发火?你这样是做给谁看的?”
此时,”小刘”就站在药店里督促众人搬东西,“洋哥”在店门外守候,看到他们之间发生冲突,两个人都在往这边看。
花布纨的一句话,让药店老板的心扑通一跳,下意识看向“洋哥”“小刘”他们,发现他们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当然好看不了,其实他们心里很明白,店老板真正恼的是他们,朝着花布纨大吼大叫,不过是吼给他们看的,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
事实也的确如此,对于店老板来说,“洋哥”他们抢走的可是他的全部家当,比起这些,花布纨抢的那点儿东西算个屁啊。之前因为花布纨生的那点儿火气早就顾不上了,刚才那一通大吼大叫,全是因为在“洋哥”“小刘”那里憋了满肚子气。
现在,花布纨的一句话让他立刻清醒了,对方人多势众,发火是没用的,不但失去的东西回不来,万一惹得对方恼羞成怒,把脸撕破,那就连命也保不住了。
一时间,药店老板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花布纨了,面皮下的肥肉微微抖动,似乎想要笑一笑缓和气氛,却又不情愿就这么向对方服软,尴尬极了。
花布纨本来就没打算激化矛盾,毕竟刚刚加入团队,什么情况都不了解,还是安稳一些为妙,见到他已经有了退意,便给对方搭个台阶,说道:“以后都是自己人,你这样一肚子怨气,那还怎么相处,还是想开点吧。”
他说得十分平淡,神情漠然,连语调都没什么起伏,可是听到药店老板耳中,却吓出一身冷汗,斜着眼珠偷偷看看“洋哥”和”小刘”的反应,看到他们两个正在冷冷地盯着自己,急忙收回目光,噤若寒蝉。
花布纨没再多说,静静地转过身来。
明靓正在看着他,神情复杂,一副若有所思、有话却又不想说的样子。
她确实有心事,因为就在刚才,她几乎就要冲出去,毫不留情地把药店老板狠揍一顿。管他什么前因后果,管他什么谁对谁错,她都不在乎了,反正就是要打。
可是花布纨先一步行动,拦在她前面,喝退了店老板,却让她清醒冷静下来。
那一刻,她忽然发现,一直以来她所遵守的道德和法律,一直以来的自我约束,在母亲受到伤害的时候,竟然被她完全地抛诸脑后了。
不久之前,她还对花布纨的某些行为存有疑虑,比如强抢,比如蛮横,但是一转眼的工夫,她自己就想要做出差不多的事情。
她心里很清楚,店老板的愤怒不是没理由的,换了谁,自家东西被抢走都会生气愤恨,而且其中几盒被抢走的药现在就装在她的行李箱里面。
所以说,人家过来大吼大叫也没什么错,反而错的是自己这边,可是自己偏偏就无视了这些前因,只想去打人家,那自己和强盗又有什么分别。
这……这……
明靓一时间有些想不通,心里七上八下的,表现在脸上,就显得特别不自然。
花布纨看出她有些迷茫,但是她既然不想说,也就没有问。
“我去帮忙了,你小心照看他们,精神集中一点,现在可不太平,随时会有危险。”轻声交待了几句之后,花布纨便朝着仓库走去。
明靓怔怔地看着花布纨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又看着他抱着纸箱从仓库走出来,走出药店,送上面包车。
直到母亲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转头看去。
从母亲询问的眼神中,她看出母亲对于加入这个新团体感到不安,但是没办法,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有敌意的只是药店老板,不足为惧,只要和“洋哥”、”小刘”那些人处好关系就行,毕竟他们才是这个团队真正的成员。
明靓搂住母亲,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声:“放心吧,没事,回头再和你细说。”
明母稍觉安心。
等候片刻,面包车被装得差不多了,“洋哥”对明靓说:“你们两位也上车吧,给你们留了两个座位。”
明靓却说:“不用了,先装货吧,这些东西更要紧一些。我们最后一批一起走就行。”
“洋哥”问:“你妈妈不是发烧吗?早点过去早点休息一下多好。”
明靓说:“没关系,没那么严重。不要因为我们耽误正事,反正也推迟不了多久。”
明母也说:“对对,没关系,大家的事情要紧。”
“洋哥”犹豫了一下,点头说:“行。”
又装了点儿货物以后,面包车开走了,同行负责护送的摩托车也走了大半,留下三个人看守药店。原本有人想要在摩托车后座上也捆些货物,“洋哥”担心会引来麻烦,便没同意,让那些摩托车怎么来怎么回。
“洋哥”本来想把店老板也一起带走的,但是店老板执意留下,理由是想要等着老婆孩子回家。
“洋哥”到这家药店以“加入团队”的幌子强征物资,虽然是抢夺行径,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既然对方已经是同伴了,总不能做得太过分,无奈也只好让他留下。但在临走之前,还是向留守的三个人传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们小心点儿,把店铺给看好了。
三辆摩托车停放进药店,关好大门,放下卷帘,屋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冷,谁也不说话。
店老板黑着脸坐到柜台后面的凳子上,半低着脑袋,眼睛盯着柜台,时不时眨巴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他人没有地方坐。
花布纨四个人凑在一起,彼此也没有交流,目光也很老实地没有四处游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明靓心疼母亲,但是想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地方,再加上抢了主人的东西,也不好意思再跟人家要座位,只能用手扶着母亲,让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稍微缓解疲劳。
那三个摩托男可就没有明靓他们这般老实了,他们摘下头盔,挂在摩托车扶手上,在店里四处走动,其中一人发现柜台后面还有张凳子,便伸手拿了出来,却不料没拿好,举得不够高,凳子腿撞到柜台上,“哐”一声响,把玻璃给撞碎了,玻璃渣子“哗啦啦”散落到地上。
老板大怒,跳起来喝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那男人也不恼,陪着笑说:“干吗生气呀,我又不是故意的。要不我帮你扫起来?”
这人看着不到三十岁,似乎比“洋哥”稍微大些,长得挺帅。此时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说话也不凶恶,但是那笑容和语气之中却充满了轻蔑与嘲讽。
他这明明是话里有话,真正的意思是,我说帮你扫,但是你敢让我扫吗?
他完全没有掩饰,别说店老板了,就连旁观的花布纨四人也听得明明白白。
明靓微微皱眉,明母和田一生略显不安,花布纨则是面无表情,一双眼中神光炯炯,警惕地注意着每个人的行动。
店老板的脸都气成紫色了,身体微微发抖。那个摩托男笑着和他对视,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时,另一个摩托男说话了:“哎,行了,都是自己人了,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你拿凳子不是要坐下休息吗?赶紧找个地方歇你的去。老板,你也别计较了,他不是故意的。”
这番话前后分别对两个人说,两边各打一棒子,都给留了余地。
店老板虽然心里不痛快,却没胆量动手,自己孤身一人,而对方有三个人,更何况还有那个臭小子在一旁,谁知道他会不会插手帮忙。
店老板的眼珠朝花布纨这边瞥了瞥,顺便也看见了明靓,这个女孩的可怕他是亲眼见到过的,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眼下可真不是闹矛盾的时候。
既然对方给了余地,他也就顺坡下驴,一声不吭地坐下了,至于地面上那些碎玻璃,他也没有心情去理会。
手拿凳子的年轻人把凳子靠墙边放下,坐好之后朝着店老板笑问:“老板,你家里人呢?”
店老板冷着脸看他一眼,默不作声。
那人笑着说:“现在大伙都有本事了,跑得快跳得远,咱们市屁大点儿地方,就算走个斜对角,也早就该回来了。”
店老板勃然大怒,站起来喝道:“你什么意思!”
那人面不改色,仍是笑着说:“没什么,这不是替你着急吗?”
店老板叫道:“用不着!”
那人还要再说,之前制止他的人再次将他的话拦住,正色说:“行了,别说了。”
那人也不好不给同伴面子,更何况他也知道不能过分激怒店老板,如果给“洋哥”添了麻烦,也会受到惩罚,只能闭嘴。
他这话确实非常损,暗示店老板他的家人已经回不来了。如今形势混乱,坐在家里都能被人明目张胆地上门抢夺货物,何况是在外面。
其实过了这么久,老婆儿子还没回家,店老板心里早就不踏实了,可是他又没胆子出去寻找,只能躲在家中,心里想着他们一定不会有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现在听到别人这么说,心中更添忧惧。
那人看见店老板的脸色难看,知道他是被自己气着了、吓着了,很是满意,得意洋洋地四处打量,无意间瞥到明靓。
他笑眯眯地站了起来,对明靓说:“小姑娘,你站了半天了,过来坐一会儿,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