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灯火摇曳,映照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小身影在长长的走廊徘徊不停,拒绝宫人的服侍,吕清穆坚持要自己在章台宫走走,照她的话:伤了筋骨该活动活动,有利于活血化瘀!
宫女们无奈只要她不出宫就好,跟着跟着也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看准时机,吕清穆转身钻进一座才被关上门的宫殿,她看着满目竹简木牍,她想这就是放置奏章的地方了。
清穆暗骂自己蠢,秦王政怎么会看她递的奏章?章台宫正是秦王政批阅奏章的地方,她找着放置奏章的地方把她手上的这份竹简匿名上奏不就可以了?
“切莫心急,好事多磨”清穆挽起袖子,好生劝自己。可是这么多竹简秦王会从哪里开始批阅呢?细心观察,她选择了一个未被填满且位置相对独立,木制更是不一般的书架,正当她把手中的奏章放上去时,又觉得秦王政批阅奏章肯定不是从中间取,从最下面取也不像秦王政的风格,于是踮起脚放到最上层,两只脚都踮起来也还差那么一点点...
再加把劲儿!清穆咬牙坚持,大颗的汗珠子从额头上滚下来。
成了!
清穆走时还摸了一下这触感极舒适的木架,也许是这个书架今晚受够了她的摧残,清穆关上门离开时听见‘哗啦啦’的细碎声音,打开门惊见那木架上的竹简如水泻一般往下涌。
“不好”还是门外路过的太监反应过来,先行扶助那已经倾斜的木架,清穆这才反应过来,齐力与四个小太监一起用身体的力量才得以稳住,五人使尽全身力气,眼看无事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管事太监狐疑公主为何来藏书阁?
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吕清穆当然是眼珠子一转拔腿就要溜,几个太监觉得事情不对,就在后面追,纵横交错的书架就跟迷宫一样,五个人你追我赶齐齐迷了路,清穆那晚本身瘸了腿,要不是平时上蹿下跳身手敏捷早就被追上了,她体力不支,心想再这样下去肯定被逮着,于是爬上一个云梯看看出口在哪里,精疲力尽的她不慎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坠地,她一把抓住旁边的书架,正当她庆幸之时,却看被抓住的书架向她扑来,她顿时头皮发麻,这要是把她埋进去砸不死也得残废,她用尽全身力气一只脚往后一蹬人带着梯子借力向前压去!
当浩瀚竹简映入眼帘,清穆惊叹嬴政要多久才能把这些‘奏章’批完,目光所及的所有书架,一层连着一层,一排紧接着一排,又上到下,又外到内,如同黄河决堤,形成排山倒海之势崩溃的体无完肤。
她似乎又闯祸了...
毕竟是秦惠王时期就建成的秦国藏书阁,经几代秦王不断扩充,自然是宏大规制,章台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惊动,昏天黑地的整理了一晚也才收拾了冰山一角。
——
“陛下,奴才知罪,奴才该死......”章台宫的宫女太监吓得说话直哆嗦。
“够了!公主呢”秦王冷着一张脸,一来藏书阁就找罪魁祸首。
话音刚落就看见散落的竹简堆里盖了一个人,不正是吕清穆?为何身上盖着竹简也不推开?顿时大发雷霆:“吕清穆,站起来!”
毫无反应。
这才有人上前轻摇公主,惊道:“陛下,公主好像发烧了!”
“.......”这一瞬间秦王并没有消气只是想骂又骂不出口。
他蹲下来拨开她身上的竹简,第一次见她天真有邪,余帐还未算完!
第二次见她意气风发,聪明大胆尚自狡黠。
第三次见她慌乱失措在前,嚣张狂妄在后,眼泪噼里啪啦砸在地板嘴上却时时刻刻教你重新做人。不,是重新做狼。
昨天,他一手把她推向数米之外还于心不忍。
今天,她凭一己之力掀翻秦国好几代祖宗盖成的藏书阁。
跪在地上的宫人即可怜自己又为公主捏了一把汗。但见秦王握紧颤抖的拳头,盯着昏睡不醒的人,一字一句命令道:“抬公主去内殿休息”
“大王,去...去哪儿?”整个章台宫就只有一个休息的地方,而秦王平时不回寝宫就去那里。
秦王神色又是一凛,宫女吓得赶紧抬着清穆往内殿去,秦王这才转身去上朝。
将公主送去赵国联姻的消息还是走漏了风声。
果不其然,朝堂上已经有人进谏。内史大人道:“自长平之战秦赵几乎绝交,此时赵国新王即位企求改善两国关系,提出交换质子,以臣看,不如趁此机会和赵国破冰。
一宗室大臣马上附和道:“臣以为,秦国当下没有合适的质子人选,若我王想与赵国缓和关系,秦国宗室倒是有公主!
“公主如何交换?”内史大人连问。
“秦赵联姻。臣以为赵国还不足以为信,若送秦国公子入赵,很可能有性命之忧,送公主和亲与赵王结为连理,以王后之位待之,于两国都有好处。”
“此举荒谬!”“联姻简直滑稽!”朝中与吕相交好的人纷纷反对。
“公子性命可忧,公主的性命就不可忧了?”内史大人是吕不韦一手提拔上来的,此时气愤不已,说话也直接。
“老臣以为,若是送公主和亲,必图王后之位,王后岂可与质子相比?王后岂是说杀就杀?虽不是万全之策,但两相权衡取其利,我大秦的公主成为赵国的王后,秦赵交好,威慑其余五国!何人还敢来犯?”
“赵王若是不答应此事该当如何?”
“那便是赵王自己没有诚意,赵王想与秦国交好又不能与秦国交好,赵王自然理亏。”
“此举拿公主冒险,吕相还在平定东周之乱,吾王三思!”内史大人懒得与这帮自私的老顽固评理。
“以内史大人看?应当送谁去当质子”秦王终于发话了。
内史大人咬咬牙道:“成蛟公子!”接着又补充道,“长平之战,我秦国险胜却也折损军力,秦赵在短时间内都无法再开一战,赵国提出求和,秦国应当回应,臣以为,战事为大事,赵国不敢先轻举妄动,公子成蛟在赵国,赵王不敢威胁其性命。
“送公主入赵与送公子成蛟入赵,都是秦国的回应,内史大人为何偏偏要将公子蛟推出去?老臣赞同送公主联姻,必以王后之位图之,成与不成,秦国都不会有损失。”
说是没有损失,对秦国来说确实如此,然赵王不答应还罢,如真答应了,公主入赵成为王后看似荣华地位傍身,其间艰难估计也就她自己才体会的到。
“臣斗胆,与各位意见相左。”
“哦?王绾且说。”
“臣以为赵国求和,倒不如说是惧怕秦国。求质子之举便是以防再次遭到秦国的攻击,秦国不理会赵国,赵国亦不敢攻击秦国,若真将秦国王胄送入赵国,以后恐怕受人掣肘。公主和公子都是我秦国王胄,均不可冒险”
战国之世,国与国之间互送质子相当于签定息战契约,但各国说打就打,完全不顾及质子的性命,即便质子是王室血脉。这是曾经在赵国做过质子的秦王政深有体会的。
“秦国若是不理会,其余六国以此为理由又结盟合纵攻秦,该当如何?”一楚系大臣担忧道。
“大王,臣以为,一方面秦国拒绝赵国,另一方面秦国与其余五国交好,短期内自当不会有六国合纵之忧。”
“如何交好?”
“主动求亲,建立盟约。”
“臣附议,与其秦国送公主赴赵求和不如秦国主动向五国求亲”站在后排年轻的蒙恬将军说道,“臣斗胆,若为示好赵国主动将秦国新封的公主送出去联姻,此为示弱之举会挫伤军中将士的士气”
“秦国不会交换质子,送公主赴赵联姻之举亦不妥,若有事变,再议”秦王从上朝开始表情一直没变,现下仍面无表情的拍案决定。
朝堂之上自然无人公然反对,但各方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绞尽脑汁的筹谋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
走出麒麟殿嬴政没有着急离开,脚下踩着大理石,却没有一刻踏实感,望远处殿宇屋角盘旋,层层相叠,飞檐彼此相向,钩心斗角...不禁感慨,这所朝堂之上真正为我秦国利益操心的臣子有多少?
“陛下,太医说公主感染了风寒,休息几日便好,可是公主说自己得了....瘟疫。”
“瘟疫?”秦王挑眉,这种托词亏她想得出来。
“咳咳咳........啊咳咳咳,大王,我惭愧。”清穆猛咳,“我这样如何去赵国联姻。”
尚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清穆坚韧如此,哪怕是生病也会被用来当作拒绝赴赵的借口。
“果真惭愧?”
这话不好说,说惭愧万一秦王真顺着她让她去了怎么办?说不又是欺君!清穆气得嘟起一张脸,恨自己平时爱学那些谋士学子说话,动不动就说惭愧啊失礼啊等等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如何答话,清穆‘哎’的一声,真的悲从心来,“秦王执意要送我赴赵,我无话可说,只是入秦国的第一天没想到,见大王的第一面时我更没想到,我终究不是秦国的子民,你终究不是我的王。”
秦王政听闻这句话怔住,如何,他秦王政又让人失望了?
“王怎会舍弃他的子民”清穆这次是认真看着秦王政说这话,她怒过怨过精心策划过,现在想求秦王一次,“王,我真的非要嫁给赵王迁不可吗?王,我可不可以不去?”
怎么突然又眼泪婆娑的?秦王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动容,但下一秒他差点气得笑出来。
“再说,大王此时送我去赵国不成了千里投毒,赵王迁小人之心定是记仇,仗打不起来都得打!”
秦王嘴角抽搐“太医,宫中要是有人得了瘟疫,如何处置?”
“隔离为先,救治为要,祛毒为绝”
“如何祛毒为绝”
“火化尸体,并深埋”
清穆吓得眼泪都忘记了流。。
秦王不假思索立马下令:“冷宫还有地方,把公主先隔离到那儿去”
吕清穆从榻上弹跳起来“太医还没确诊我得了瘟疫!太医太医,你刚不是说我染了风寒,烦请您再为我诊治诊治”
去了冷宫,她就算有再智慧的头脑也不能施展手脚。
“吕清穆,你的病还得孤来治”秦王脸色一沉,如刀削的轮廓看的她心惊胆战,她越是想平复自己越是忍不住的大喘气,只听秦王幽幽的说道:“孤不仅会保护子民,还会治理子民,况且你是我秦国公主,本王如何治你!”
“陛下一定要好好治呀!断不能轻言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