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把刘大丫卖进怡香院的不是刘二叔吗?
很久以后,江乔才明白,刘二叔是要刘大丫进了怡香院就自杀,落一个好名声,这样刘二叔能拿到官府的烈女牌坊和补贴。
刘大丫想活着,她不想死,她挣扎过,逃跑过,但都失败了,老鸨打她,骂她,侮辱她,还给她用一些下三滥的药。久而久之,刘大丫就麻木了。
刘大丫随刘二婶,生得跟朵花儿似的,天生的美人坯子,被老鸨一打扮就成了半个天仙儿,迷倒了一大片男人。如今刘大丫已经换了名字叫吟霜,成了怡香院的头牌姑娘。
那怡香院啊,也有些来头,是官老爷保护着的青楼!
怡香院名义上是青楼,实则跟红楼没有区别,凉城是个小地方,文人墨客不多,有好几家青楼都没开下去搬走了,就剩下一家怡香院。
婶子常说那不是个好地方,那里面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刘大丫是好人吗?江乔觉得是。
婶子说:“她现在已经不是了。”
“早半个月平哥儿就在说要会冬阳老家一趟,我跟你叔商量着让你跟着一起去,江家来消息,说是过几个月接你回江家……”婶子从外面推门而入,喜意布满了整张操劳多年的脸。
江乔收回窗外的视线,缓缓关上了窗。
“好啊…”江乔笑眯眯的回答婶子的话,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模样,眼里充满了期许。
江家确实打算接她回去了,因为她要及笄了。
婶子抱着一个竹筛走进来,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线。
“乔姐儿,你今儿得空把这些线理出来吧,我出去买些东西,给你和平哥儿路上用的!”婶子把竹筛放在桌上。
竹筛确实是不大合适。
婶子大概也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开口解释:“你刘大婶这两天说是活儿多,把咱家的篓子借去了,过几日才能还回来,也就将就着用吧。”
江乔点点头:“我知道的,婶子你去忙吧。”
婶子这么做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刘大婶家要借什么婶子都会借,还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婶子和陈叔又不好意思去要。
可婶子就是不长记性。
“唉,好,乔姐儿幸苦你了。”婶子说着就快步出去了,似乎真的是很忙的样子。
江乔再打开窗户,下面的闹剧早已散场。
刘二丫的下场跟刘大丫应该差不多吧。
江乔只是想了想,不曾往深处细思,看下去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一日这样朴实又忙碌地过去了。
夜霜悄悄爬上了树梢,在黑暗中渐渐冷下来,贴在树枝上将树枝打湿,那黑暗中的嫩芽在不经意之间扶摇而上。
第二日一早,陈叔和陈婶子就送两个人上路。
江乔和陈平走的是水路,陈叔说水路比较近,而且安全,不用担心匪盗什么的,又安排了几个熟人和他们一起,路上也放心。
陈大哥背了大大的包袱,削瘦的身子越发单薄,陈婶子也只能暗暗心疼的絮絮叨叨嘱咐了好一会儿,直到陈叔提醒才依依不舍地放开陈大哥。
而江乔只收拾了几套衣服和一些针线绣品,其他的一概都没带。
婶子说:“等你回了江家,哪里还用得上这些东西?”
大概是吧。
江乔笑了笑没有说话。
“江妹妹,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爹托人给你安排了最大的,你定会喜欢。”陈平领着江乔走在前面甲板上。
江乔闻言安安静静跟着,道了一句:“谢谢陈大哥。”
“我们兄妹何须言谢。”陈大哥的声音很清晰,也很有感染力,总让人觉得安心。
江乔抬头只能看到陈大哥的背,陈大哥十九了,早就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现在比七尺的陈叔都要高半个头了。
江乔跟着过去,真的是好大一个屋子,宽敞明亮,想必使了不少银子。
江乔突然有些不安地看向陈大哥。
后者只是笑笑,显然不把这样的小事情放在心上:“好好住着,陈大哥在你隔壁,有事叫我。”
江乔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笑着应下:“好。”
见陈大哥进了旁边的屋子,江乔也转身关上房间的门。
虽然江乔身子骨弱,但庆幸的是没有晕船,她是女孩儿,定然不能抛头露面,所以一日三餐都是陈大哥送来的。
白日里她就在房间里做些绣活儿、看看书、画画图样,等到了晚上,她就把窗子打开吹吹风,看看外头的景色。
日子也过的挺好。
大概过了半个月,终于是到了冬阳的地界。
陈大哥这天早晨送饭,同时带来一个消息:“大概再过两日,咱们就能到冬阳老家了。”
江乔放下手里的绣活儿款步走过去,在陈大哥身旁坐下:“还有两日,陈大哥就能见到亲人了。”
陈平目光暗了暗,有些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早些休息吧。”
江乔莞尔:“陈大哥说什么呢?现在才晌午。”
“额…”陈平突然手足无措紧张起来,心虚得说不出话,最后随口诹了几句,“你平日里不都是要午睡吗?吃了早些休息。”
江乔看他的模样,仿佛是明白了什么。
她微微侧过脸,清浅的眸子少了几分光芒。
陈大哥应该是舍不得自己的吧,兄妹十余年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呢…
江乔吃饭的动作慢了许多,看起来有些别扭,她深呼吸好几下胸腔才平复下来。
乔儿也舍不得陈大哥呢。
舍不得陈叔,舍不得陈婶子,舍不得家里的剪刀雀儿,舍不得年年都窜巷子的娃娃……
若是可以,真想一辈子待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