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一座山，身后还是一座山。
段若就这么看了许久，她不确定哪座才是她所向往的首山。
女子有些头疼。一般来说，能达到登山境的修士，身后都有着家族，门派或者朝廷的大力扶持，遇到这种问题，他们应该只消问问前辈，再不济就回家翻翻书，认清几座山还不容易吗？
可她身边既无可以求助的长辈，也无网罗各路奇山的图鉴。
女子很想选择眼前这座山，就连她也知道，看起来越高越险峻的山，就越有可能带给她更多好处，在她登临顶峰之后，就越有可能成为云海境修士，但背后这座山实在太过秀丽，让她有点舍不得。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女子心里还有一层考虑，越多人选择过的山，也许留给她的东西也就越少。
段若生性就不是一个纠结的人，于是她睁开眼睛，脱离心流。
等眼前这件事结束后，再做决定。
尽管段若还未作出选择，但她此刻已经成为一名站在山脚下的登山境修士了，换而言之，就是少年心中的神仙人物。
即便是在山脚，也高出平地许多。
登高望远，段若的感知变得极为敏锐，发现那伙流寇早已绕过龙坪镇进入森林，离此地尚有十里左右。
流寇队伍里还剩三十余人，段若虽不能看清他们的神情，但从身上的气息看来，大多数都是习武之人。
其中一人，浑身被黑雾笼罩，看不真切。
段若在看他时，他仿佛也看见了段若。
这人大手一挥，脸上仿佛带着狞笑，整个队伍前进速度骤然加快。
这是一个登山境修士。
大战一触即发。
段若收回神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心里越是激动，脸上就越是轻松写意，她笑着对少年道：“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就去你们村庄住上几天，教你一些功夫，也能让你少走一些弯路。”
还在发呆的少年瞬间清醒，他满脸兴奋地看着女子，若不是身体行动不便，可能马上就要跪下来砰砰砰磕三个响头拜师了。
女子急忙道：“话先说清楚，虽然我不喜欢段家那一套，但我也不能将这门淬剑体的修炼功法教给你。匹夫无罪，怀璧有罪，要是你真学了这门功法，段家必定倾全族之力来追杀你，那时候我就只能跟你一块送死了。”
“不打紧，”齐是非笑得很开心“姐姐你只消教我一点功夫，让我能收拾那湖里的大王八就可以了。”
段若以为自己的话刺激到了少年，哪有人学功夫专门去对付王八的？她开口安慰道：“就算不练段家的淬剑体，还有很多炼体法子也丝毫不弱，你也不必灰心丧气。”
少年有点疑惑，为什么要灰心丧气？但段若前半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开口奇道：“还有什么功法，能比姐姐所学的更厉害？”
女子只懂练剑，读书不多，但这个问题正是她所擅长的领域。她得意洋洋，兴高采烈地说道：“天下修士不知凡凡，而剑修作为其中最厉害的一类，其炼体功法也是最多的。”
说剑修最厉害，女子一点不觉得害臊，事实就是如此。
起码在她心里是这样。
“除了段家的淬剑体外，灵剑宗的灵剑体也特别厉害。灵剑宗是九州一流的宗派，但弟子稀少，听说门内弟子加上奴仆也不足百人。灵剑宗位于芷阳山，每隔三年，他们便会派遣一名弟子下山修行，而这名弟子的责任只有一个，再带一个弟子回去。外界戏称灵剑宗这种做法为‘三年灵考’，但说实话，习剑之人，又有几个不想去灵剑宗学习的呢？”
“灵剑体是一门将身边的一切都转化为剑的功法，石木草树皆可为剑。如果说我所习的淬剑体是注重自身，那灵剑体就是着眼于身外。这种功法，听起来就感觉只有练气士才能修行，有人猜测这就是灵剑宗人丁稀少的原因，而灵剑宗人也从未否定过。”
“这就是传说中的顶级剑客，一草一木，均可伤人吗？”少年双眼放光，第一次感觉自己能插上话。
女子有些无奈，这小子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道：“你说的这个，我也能做到。”
段若右手一挥，一根木枝犹如箭矢，射向森林中一颗大树上，一路裹挟着破空声。
真正的入木三分。
段若收手，木枝从树身拔出，又回到女子身边。
真正的目瞪口呆。
这好像比捻叶伤人啥的，厉害不少啊。
女子继续，带着些许戏谑道：“灵剑宗第三代李姓掌门，他也会使你刚才所说的飞叶，只不过他的飞叶，可以击穿山峰。”
也许是太过震撼，齐是非竟没有表现的过于惊讶，反而兴致勃勃的问道：“为什么灵剑体能做到这一点呢？”
段若看着少年，没有找到她想要的惊讶表情，觉得好生无趣。
女子兴致不高，道：“依我看来，他们是让这些木精之属，把自己当作同类了吧。”
齐是非脸上浮现出段若想要的表情，道：“这些石木，难道都有自己的意志吗？”
段若满意地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句话，少年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但此刻从另一位姐姐口中听到这话，感觉又截然不同。
少年挪了挪身位，想让身后的石头舒服一点。
女子继续道：“除了灵剑门，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剑修。比如那灵犀门，也算得上九州的二流门派，他们的修习方式就极为有趣。对外号称是剑修，可他们却从不用剑，专心锤炼自己手指的力道，以手指发出的剑气伤人。你可不要瞧不起他们，灵犀门当代陆姓掌门，也是一名响当当的金丹修士。”
少年心神荡漾，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一只坐井观天的癞蛤蟆，可现在看来，他顶多算是被癞蛤蟆一舌头舔进肚子里的毛虫。
可女子所说的，怎么都是剑修门派，难道除了剑修，这天下就没有别的修炼方式了吗？
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偏心，段若咳嗽一声，开怀道：“还有那渭水剑炉中人，必须得男女两人结对修行，功法得靠着双方一起修行。剑炉中人往往修为一日千里，却不知这门功法，夫妻一起修炼不假，但若要达到炼体境大成，其中一人要作为血引，被练成心爱之人手中之剑！”
“最为关键的是，渭水剑炉功法要求两人必须真心相爱，若夫妻二人只是虚与委蛇，相互算计，则修为无法寸进。常常有那剑炉修士，为了心爱之人，甘愿赴死，却发现对方亦是此种想法，双双化为神兵利刃，但能使用这神兵的人，已不在世上了。”
少年愣愣地听着，几乎要流下泪来。
“除了剑修，还有丹修，有那专注于外丹的金丹门，从早到晚就坐在丹炉前，守着自己那几颗丹药，一身修为全想着靠吃，我一拳就能打的他们找不着北。还有那专注内丹修炼的丹鼎门，他们的炼体法子就是把身体当作丹炉，修炼自己的内丹，听说其中的天才甚至可以一步练成金丹，甚至了得。”
“有那月门，号称自己能吸取月光之精，每天夜里就坐在高高的山头吐纳，依我看，这就是下三滥的骗人把戏。”
“有月门，就有那日门，听说日门中人，只要天气晴朗，就如同那野狗一般躺在大街上，旁人看他们可怜，想施舍点食物，刚到跟前，你猜他们怎么说？‘不要挡住我的阳光’！”
齐是非听得迷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躺在姐姐身边，必须听着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才能入睡的时光。
女子意犹未尽，这大千世界，门派何止三千，又怎么是这几句话就能说尽的？
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片乌云笼罩在二人头顶。
少年定睛一看，不是乌云，而是黑压压的一片箭矢！
流寇来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