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瓶之中,是幽蓝色的液体。小小一个玉瓶,方济一泼,下面竟然直接下起蓝色的雨来。
蓝色的雨滴告别方济二人所站的云端,降落下方四人所在的地面。雨滴打在几个人身上,可以看见有微弱黑气从身上飘起,散入空中。而后都感受到一股清净纯粹至极的灵力充满四肢百骸。
下面四人感受着这雨水强大的功效面面相觑。小白的苍白眼眸中已被震惊填满,抬头看着头上的当空皓月,雨滴打在脸上,打进眼眸,也不管不顾。
山涛三人感受着原本枯竭的灵力瞬间汹涌胀大数倍,甚至清晰感知到还有余韵水脉在体内潜藏,时时滋养经脉。
“先生,一定是先生。”几个学宫弟子对视几眼,都不约而同望向天上,肯定的点头。
陶婧坐在云朵边上,晃荡着小腿,一脸鄙夷的看着方济,“这是你上次k来的太阴之气凝聚的太阴真水吧。”
“死傲娇,你直接给人家不行吗?从这里撒下去,九成都撒地上了。”
方济一甩自己的长袖,双手负于身后,一脸高深莫测,“反正他们肯定不知道是我。”
这边几人先见识过了万丈鬼影,又见到了一场瑰丽蓝雨。一晚上几乎两番刷新世界观。学宫三人此时心中格外失落,自知先生必然看见了自己几人的囧态。
山涛却比其他两人想得更多。他是见识过魏楚之战的。方今天下,大国诸侯,皆有神明奉祀。可是宋国自己并无神明,靠的是商贸发达,钱币贿赂,收买流民奉祭大国,左右斡旋,才能在诸侯间苟延残喘。
如今击杀夜叉兵,夜叉神若是不顾身份,亲临睢阳,宋国有亡国之忧。到时学宫也难逃倾覆的命运。
小白看着山涛:“原本我只把这里做个落脚点,没想到如今你们都心属于此。但你们身上已经鬼气深种,只能慢慢拔除,奈何看来,没有那个时间了。”
山涛满脸无奈:“我知道的,若不是小白哥的鬼气,我们这些人哪里能活到现在。只是如今却成了夜叉神追踪的标记。”
“若我们都离开宋国,或许对宋国,对学宫都更好。”
后面英鹤却突然插嘴:“学长所言差矣。若学长只是路过此地,来去自然自由。如今既已拜入学宫,上有师长,恩重如山,焉能自专。”
山涛歉意的看看英鹤和洛洛:“学妹所言确实。况且我们这一群孤儿十几人,我实在也无颜强求他们,继续颠沛流离,生死无依。”
“回去禀告公子、先生,请师长们定夺吧。”
夜色已深,月亮也隐在云中。一时间漆黑天幕盖在头上,一望无边,不知还有多久才到黎明。
三人回到学宫时,贺铸就站在大门前。身后宫门里,隐约可以看见学宫弟子人头攒动。
贺铸没有挽起发髻,晚风拂动两鬓的长发,时不时打着他的脸颊。
冲着英鹤和洛洛温柔一笑,“你们先进去吧,同学们都很担心你们。”
两个人点点头,有些跌跌撞撞,互相搀扶着越过贺铸,往宫门走去,宫里立马有人冲了出来,当先者是一名身材矮小,却眉目骄傲的少年,正是当初率先发问的侯沐。他冲到洛洛身边,伸出手想要搀扶,又默默收回了手,“两位学妹,快快进来休息,同学们已备好了疗伤药物吃食。”
两女笑笑:“有劳同学们了,无妨的,我们二人并未受伤,就是有些气力不继,休息休息便是。”
他们身后,贺铸神色严肃,看着山涛,默默不言。
山涛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脑袋砸在地上,闷响声在这夜里传得很远。
贺铸无奈的眼中终归带了些怜爱,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
“你既拜入我赤龙道宫,只要一天不曾被我清出门户,便生死皆是我学宫之人,我不管你过去背景往事如何。”
山涛眼角有泪水难制,汹涌而出,“学生本是世间杂草,生来蒙昧。一朝拜入学宫,方知天地众生,如何活法。
学生深知,唯我学宫大道,能为此方天地,为我这样的蝼蚁众生,照亮前路。
可是如今学宫粗创,不足以抵御一尊神明,岂敢以区区之躯,坏我赤龙大道。”
贺铸沉默着,他也知道学宫需要时间,学宫数百弟子,乃至宋国十数万百姓,这些都不是他可以做决定的。
山涛语带哭腔:“魏楚之战,魏国夜叉神为楚人九头玄鸟所伤,便在国中掠杀,血祭疗伤。学生本来也该是夜叉神的养料。只是遇着一名白眼少年,鬼术修为惊人,护着我们逃离,又在我们身上种下鬼气,穿过无人区万鬼之地,方才到达宋国。如今拜入学宫,却为学宫招来大敌,学生万死难辞其咎。”
贺铸叹气:“我当时便知道你脑中有禁制,但并未深究。想来是那少年封了你们记忆。此事怪不得你。”
月光如薄纱,笼在贺铸披肩的长发上,浅蓝色霞气蒸腾起来,心中溢出一股暖流直冲头顶,这是陶婧种下的镇煞符,镇煞符乃是堂堂上清灵宝,镇的不仅是煞气能量,也能作用人心,驱逐恐惧,守卫道心。
贺铸苦笑一声:“先生曾教我,此生当知,何事可为?当为?必为?又何事不可为?我既以赤龙道为我终身之志,岂有放弃我道宫弟子的道理?犹犹豫豫,瞻前顾后,还谈什么日月换新天?”
山涛仍旧跪在原地,不发一言。
“你进去吧,此事你不必再管,我自会去见见那鬼术修士。”贺铸决心既下,言语中斩钉截铁。
“欲成大事,成败在天,我只求无愧于心罢了。”
身后宫门之内的弟子们见公子做出了决定,也都出了来,扶起山涛。
不远处的方济和陶婧正隐身看着这一幕,贺铸纤瘦高挑的身形,独自沐浴在月华霞气之中,仿若月下孤松。
方济不得不感慨:“贺铸这小子,资质人品确实都是绝佳。”
陶婧看看方济,有些生气。“这学宫之内的学子们都是可爱的人,你为什么一定要牺牲他们?以你清微大师兄的修为,到底有什么可怕的?更别说你手里那个传承自上古洪荒的紫金葫芦,便是大罗金仙在此也根本不惧。你完全可以雷霆之力扫荡群魔,还这世间苍生一片朗朗乾坤。为什么非要做你高高在上的仙人呢?”
方济摇摇头,苦笑起来,“除魔卫道,这是你们上清的道。可是,世上的邪魔易除,人心的怯懦和卑鄙是斩不尽的。
想想原来的世界有多少强人铁腕打造的,披着现代社会外衣的封建国家。
移风易俗,解放思想,是需要一场由下而上,席卷所有人的社会运动的。”
方济伸出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这样吧,我再给贺铸一个机会。”
“我们离开之前,我会让他自己选择。若他愿意拜入我门下,他便是清微道门弟子,他的学生便都是道家徒孙,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们。但是他必须交还赤龙道经,不再走这条路。”
陶婧神情哀伤,“我们一生修持,自以为练得无上修为,便可以超然物外,逍遥自在。到头来,你就是成了天下第一,还是这副模样,那我们苦苦修行,究竟所为何来?”
方济有些无言:“或许,这也是我始终再难更进一步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