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之内的学习和生活其实并未受到太多影响。至多山涛几人成了更多学子们关注的焦点罢了。
学宫高墙之内,烟柳飘渺的静溪边。小雨蒙蒙,细碎的雨水几乎不成水滴,像是飘荡的水雾。俏丽的青衣少女,打着油纸伞,立在岸边堤上。
有些百无聊赖的旋转手中的油纸伞,雨水从伞边旋转飞出。少女笑得仿佛春暖花开。
“洛洛。”一道中气十足,却尽力温柔的嗓音轻唤。
洛洛带笑的脸上,带了惊喜,“沐哥!”
“今天的雨水弄得到处都湿湿的,不过身上冰冰凉凉真舒服。”
侯沐方正的脸上神色柔和,“是啊。中原干燥,少有这样的天气。”
“沐哥约我雨夜来此做什么呢?你不是说在宋国要装作互不认识的吗?”洛洛将手伸出雨伞,感受着水雾迷蒙,笑意不消。
侯沐苦笑:“本想着远隔千里,宋人又不受天下人待见,远离天下人目光。我们只需小心行事,总归能够安稳生活。”
洛洛看了看侯沐,“只是如今学宫也面临大敌了。”
“我答应过你母亲,要护你周全的。”
“我不会走的。”洛洛言语平静,神情也毫无波澜。
侯沐看着洛洛的样子,反倒笑得开怀,“小洛洛还真是长大了。”
一边说,一边低下头端详着自己衣袖之上的赤龙小纹。“洛洛,你信赤龙道吗?”
“信的。但这不是我留下的原因。”
侯沐点点头,“我明白。”
“我也信,所以我绝不会让赤龙道的传承断绝。”
洛洛见他言语中有决绝之意,“沐哥,你要做什么?”
“不必担心,我不会做傻事。我叫你来,是提醒你,要保全学宫的同窗们,绝不要一味莽撞。我会为大家留一条后路。”
春日雨夜,风打树梢,有簌簌之声。侯沐看着一片枯叶,被寒风斩落枝头,在漆黑的夜空中飘摇,直至落在溪水里,荡起缕缕涟漪。
“先生和姑娘就要走了,学宫也好,大道也罢,理想或感情,都是自己的事。洛洛,你既长大了,便要自己坚强起来。”
说着迈步返回了无边细雨之中,雨水并没停下的意思,越下越大,直至落地有声,在静谧的夜里滴滴答答。
另一边,还有一场会面,也在同时发生。
贺铸一个人走进了小巷,来到那片富人屋檐遮蔽的区域。屋檐里缩手缩脚得躺着一群年齿不大的小乞丐,雨势渐大,似乎有雨水已经淹了进去。
小白端坐在一个角落里,旁边一个小女孩儿靠坐着他身后的墙酣睡。
贺铸走近,许多被冻得睡不着的孩子,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但并没有大惊小怪。
而在贺铸看见小白的瞬间,白色的眼眸也睁了开来。两个人相视点头,同时纵身,便都已置身于两边富户人家的高楼屋顶。
两个人都不曾带伞,任由雨水打湿全身。风雨之中,楼阙之巅,都是傲然而立,一个丰神润玉,一个却像稚子。
贺铸对着对面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白恭敬行礼:“阁下有礼了。”
小白并不喜欢说话,只是淡淡回了一声:“不必。”
“阁下救我学宫弟子,便是于学宫有恩。学宫上下,铭记五内。”
小白并不理会,“有事说事。”
“阁下之事,我已听闻。如今大敌当前,铸欲请阁下入我学宫,做个博士。”贺铸始终保持着行礼姿势,不曾起身。
小白却突然手伸进怀里,掏出了本红宝书,“你学生有本书忘在我这里了,我翻看过这本书,你们的道路有些意思,但与我终究不同。”
贺铸正要再说,却突然一整大风吹来,将他发丝吹得乱动。抬头看时,一男一女从天而降,仿佛两片被风自远处吹来的叶子,飘飘荡荡,落在两人旁边。
自然是方济和陶婧。方济有些迫不及待得上前搭话,“那不知,究竟有何不同呢?”
小白歪了歪头,“不同便是不同,什么究竟不究竟的。”
方济被这一句怼得有点说不出话。
小白反倒盯着方济和陶婧细细端详,苍白眼眸中可以看见方济身上滚动的雷火与青木之力,以及陶婧身上那种隐而不发,如万丈深渊下汹涌暗流般的灵力波动。
“阁下力量百倍于我,诛杀夜叉绝非难事。可是徘徊不前,想帮又不帮,扭扭捏捏,殊为可笑。”
啪,啪,啪。方济旁边的陶婧听完忍不住鼓起掌来,对着小白疯狂亮大拇指点赞。
“这赤龙道经,想必是阁下所传。既要传道,又不护道,实在不可理喻。”
方济摸摸脑壳“……”
“天书三卷,青龙、赤龙、黄龙三道,是我送给这个世界的礼物。但天书修行者并非我的弟子,他们能成长到哪一步只能靠他们自己。”
小白却用他没有眼珠的白色眼睛白了方济一眼,“好好一个人,非要学着上天思考。凡人皆有血性,何必压抑自己?成败利害,没有标准,何其复杂难断。畏畏缩缩,真是窝囊。”
啪啪啪啪啪啪,陶婧在那里疯狂打call,“就是就是。”
方济苦笑起来,一向傲视天下,眼高于顶的人,居然对着面前看起来十三四岁稚童一般的少年行了一个礼:“早听闻世间有生而知之的大贤能者。今日一见,果然也。
只是无法,这便是在下的道。”
“不过在下心中还有一问,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阁下能否一解?”
小白面色平静:“说。”
方济兴奋起来,“若在下没有看错,阁下所修乃是鬼术,鬼气已经可以纵横达到万丈,这样强大的鬼气力量,依在下看来,若无大道修持,必然神智为天地所夺,意志邪化。但观阁下竟能清醒如此,莫非阁下有压制邪化的法子?
在下愿以一部鬼道真经交换阁下这个秘密。不需说的具体,只要说个大概即可。
阁下修持此经可使修为稳固,鬼气操纵自如,如臂使指,不像现在这般,终归太过粗糙。”
“当然如果实在不愿,在下也绝不勉强。”方济用一对极其期待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得盯着小白那看不出喜怒的苍白眸子。
小白却没说什么,从身后包裹里直接取出一颗头颅来,“秘密便是这颗头颅。”
方济看着这颗双眼和嘴巴都被缝起来的头颅瞬间反应过来,“这……这是一颗神明头颅?”
“不错,我曾游历天下,在姜国斩下了这刚刚在血祭中夺舍妖灵的人神头颅。封其五识,借其神魂,勾动鬼气。”
方济有些傻眼:“也就是说你背后这滔天的鬼气其实是这颗头颅的?”
陶婧也跑过来插话,“是不是跟瞳瞳差不多的那种夺舍妖灵的人神?”
方济点点头。
说着看向小白,站直身体,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我八岁入道,铸成道心,十二岁入玄,成就无漏之体。素来自诩道门千年不世出的天才,目空天下。
如今想来,我也不过是个站在门派数千年根基之上的幸运儿,阁下才是真正的天才,在这样一个世界,自己走出了自己的路。”
方济知道,像小白这样的人,便是道藏中所载,那些开创大道的往圣先贤类人物,是注定的历史中的巨人。自己如今或许比他强,但靠的大概也只是传承罢了。
方济回头看了看陶婧,陶婧同样正处于震惊中。
赶紧戳了戳陶婧的胳膊,陶婧瞪了方济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来本书。
方济拿过来递给小白:“阁下先天道胎,生而知之。想来这苍眸便是标志。我不敢送阁下前人的鬼道经书了,徒做误导罢了。这本《黄庭经》,乃是鬼道纲领之书,阁下可以读之,稍作参考。
或许将来,确可为此界开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