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嗨,打扰了打扰了,我能进来吗?”
原本平静祥和,云雾缭绕的青山下方,空间生生地崩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随着空间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裂缝逐渐地向四周蔓延开来,虚无的空间碎片不断地抖落,最终,变成了一个没有明确边界的空洞,洞外是一座盖满了皑皑白雪的陡峭山坡,远方的天空是高空那种特有的蓝,一轮刺眼的太阳悬挂在正中间。谁能想到,在这覆满了皑皑白雪的山峰上,强行被破开的空洞里外竟然是两个如此不同的世界!
一张面容俊俏,却略显得有些稚嫩的雪白小脸从旁边探了出来,好奇地看向里面的景色,半晌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头。
“这就是世界先生的居所吗?”他的脸颊上满是失望之色,“我还以为会更加特别一点的呢,结果就整了个青山,没啥意思啊。”
少年将双手拢成话筒状,朝里面大喊道:“喂喂,有人在吗?没有我就进来了哦。”
稚嫩的嗓音穿过洞口投向群山,回应他的当然只有山间若有若无的回声。
见状,少年嘿哟地跳了进去,待他跳进去的那一刹那,那轮空洞猛地颤动了一下,周遭的空间以极其飞快的速度向中心合拢,看样子是想要把男孩单独隔绝在里面。
然而不知由何人操纵的算盘落空了,一层薄薄的黑边附在了空洞四周,虚无,死寂,冷酷,用什么词来形容好呢。让人看一眼都能心生恶寒,那是能够冻结到灵魂深处的淡漠。
深邃到连光都吞噬掉的至黑之色重新往两旁蔓延,裂缝制造出来的门洞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刚刚的大小,异样的地方只有那层薄薄的黑边。
少年拍了拍手,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次我可以是带了好多人来的,不一起招待一下可太过分了吧。”他招手向后喊道:
“大伙们都进来咯,大家一起去找世界先生哇。”
少年的背后,是鱼贯涌入的黑袍人影,门外的黑袍人影更是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山脊的另一边
整片大地上,星星点点的黑色镶嵌在洁白当中,即便是大腿都已经被厚厚的雪淹没,他们仍然沉默地站在那里,等待前面的人向前,便机械地跟上,接连着涌进虚无之门彼方的世界。
...
“世界先生~世界先生~没想到那么快就找到你了啊?”茂密的竹林凭空消失,少年却是有些拘谨地踏在了里面的草地上,生怕吵醒了此处的主人一样。
少年面前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他盘腿端坐在一块竹子编成的圆垫上,钢针般的竖发没有丝毫的抖动。他睁开眼,平静地看着那边缓步走来,天真烂漫的少年。
“我说世界先生啊,你怎么不阻挠一下,难不成...已经放弃了?”少年好奇地问道,“那可多亏啊!家师,师祖,还有上面的好多师祖的祖祖祖祖祖。他们可是帮我准备了好多好多东西。没用上的话总感觉有些对不起呢。
他掰着手指,一个个地数。“包括世界穿梭之门,规则扭曲,规则欺诈,湮灭,绝对切断,时间缓速,旧日,跨越,看破...还有好多好多的东西呢,他们说一定要准备得超级周全,因为世界先生你,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麻烦。”
对少年而言,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起,就围绕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师傅。抱着自己坐在山巅看日月星辰起起落落,在深夜的烛火里给自己讲数不清的故事,带领自己看遍世间万物,比不存在血亲还值得依靠的至亲之人。
终究在那一天笑着逝去了,心甘自己的身体奉献给了少年,只为了在少年很小之时,无数次听师傅所讲,究其一生的夙愿。
第五代师祖为了得到“湮灭”,与那人同归于尽,只剩下一团小小的传承。
第六代师祖得到“扭曲”出来之时,整个人已经破碎不堪,很快便逝去。
第七代,第八代,第九代,千年以来师祖都为此献出了生命,在最为宝贵的壮年就已经燃烧殆尽,只留下了黑白画像和面前燃尽的微热香灰。
传承千百年的愿望,被师傅用生命郑重地交付给了少年
集齐三大本源,让这个世间重回安宁。
少年坚信不疑。
他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不过世界先生你人很好呢,那么快就找到你了,麻烦少好多欸,谢谢你!”
没有恶意,很单纯很真纯的道谢,要不是这孩子身后的茂盛竹林在此之前凭空消失了,连渣都没有剩下,或许这真还可能只是一个小孩子的真挚谢意。
少年那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兴奋和喜悦,他仍然在自顾自地说着。“大家努力了那么久,那么久,那么久!终于找到世界先生你啦!找到你就好找到命运先生,找到命运先生就好找到时间先生。”
他背起手,略微有些扭捏,雪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层微微的红晕:“那么能麻烦世界先生你,不要反抗,被我吃掉吗?”
大叔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挠了挠那看起来挺扎手的短发,同样也有些苦恼,像是在面对一个顽劣的孩子:“这可不行啊孩子,要是被你吃掉了,那整个世界都会被你吃掉。”
面前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些疑惑:“这样不好吗?吃掉归吃掉,但是他们都不会发现的哦。”随即他又咯咯地笑出声来,“我觉得这样没有什么问题啦!”
大叔好像有点生气,又有一些无奈:“我觉得那样不好,要不孩子你回家看看,我们到时候再说好不好?”
混沌的黑色比闪电还要快!无数双漆黑之手跨越空间和时间一般,一下子就将少年面前尽数吞噬,少年脸上没有丝毫喜色,有些苦恼地嘟囔道:“果然还是没有那么容易啊,大叔你就不能行善积德帮我一下下吗?好不好嘛!”
虚无的黑色径直消散,但曾经到过的地方,一切重新变成了混沌的灰色,只剩下大叔周边的那一圈仍然残留着色彩,但同样已经是破旧不堪,像是被水浸洗过的颜料。这是大叔“世界”权柄的架构基础,最原始的核心。少年只是随手一击,便将他在这之上的空想完全地抹去了!
该说不愧是“吞噬”吗?大叔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亲切起来,他重新问道:
“孩子啊,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侧着头,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师傅说我好像不需要名字欸,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啊,抱歉,好久之前的事了,脑子一直都是挺昏昏沉沉的,现在才想起来。”
大叔突然感到那么一丝怜悯。面前的少年终究也只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他已经很累了,非常累了。背负着那么久的夙愿走到现在,一定很累了吧。疲惫的念头在心里滋生,迅速地发芽成长,一时间他居然有些同情这少年了,要不就坐下来给他吃了吧,他如此想到。
“对嘛,给我吃了不就好了,就一会,大叔你真的感觉不到什么的。”漆黑的羽翼不知何时已然在少年背后张开,张扬出来的每一道黑影都在疯狂地鼓动着。
细看这上面,居然全是微缩的漆黑骷颅头!此时其中两个较大的骷颅头,扭曲的脸上的每一处洞口都在向外涌动着虚无之黑,在空中擦除出灰色的痕迹,在少年的手心汇聚成扭动的一团。
善念+扭曲!心源的组合作用!这让世界的掌权者凭空生出不应该有的怜悯!见状,少年微笑着缓步走向那个低垂着头的人影,羽翼的体积猛然暴增,无声地圈住了方圆百米。
“对了,就这样,就这样被吃掉就行。”少年背后的骷髅头一个接一个亮起,千年来搜集到的所有减益心源疯狂地施加到大叔身上。眼看着大叔的双目逐渐变得无神,少年有些欣喜道。
...
“哎呀,不装了不装了,装你爸爸装的累死我了!你妈的!~”
在少年即将触碰到大叔的前一刻,夹杂着垃圾话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不同于刚刚的沉闷慈祥,这道略显滑头又带有磁性的嗓音,实在是非常地独特。
中年大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了起来,抖落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他挑了挑眉毛看向那边沉默的少年:“怎么,有没有被吓到?”
一瞬间,少年就被装进了千百个重重叠叠的小世界中,喧闹的菜市场,香气缭绕的小吃街,能听见对门夫妻吵架的小小居室,甚至是服务区的大型公共厕所。
都是些无聊琐碎的世界,完全无法对少年造成一丝丝伤害,但这总算是让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鸡鸣狗碎,家长里短。老子小时候每天都看着的小破事,没体验过吧~”大叔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打开话匣子了,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一些破烂话:
“哎话说没想到你带了那么多人?当初还以为只用装你一个的?没想到只是一个怂包?”
“那黑翅膀倒是很不错,就是不太衬你那幼稚脸,就不能改一改吗?”
...
随着最后一道黑袍人影迈入了这个世界,大叔啪地打了个响指,原来的虚无之门立刻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严丝缝合,完全没有之前被破开的迹象,最后进入的黑影回头,身前的一群黑影也同样回头,满山遍野的黑影全部回头!
然而空洞所在之处,已然失去了原本“门”的迹象。大叔有些洋洋自得:“怎么样,你们是不是有很多大问号?”
每破除一个世界,就总会有更多个世界重生。见状,少年怒吼一声,翅膀上几个最大的骷髅头瞬间回归虚无,连同里面的灵魂一起完全地湮灭。千年的夙愿怎么可能在这里停止!少年的羽翼燃起了死寂的无色焰火,破除世界的速度一口气地暴增,一个,十个,五十个,一百个,还在递增!
“哎,时间也不多了。”大叔感到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他张开双手,周围的景色顿时飞速地抹去,重新归为混沌的灰色,山,水,田地,云雾,天空...世界在一点点回归原初,大叔也就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些数量多到数不清的黑袍人影。
“啧,看到了才感觉到啊,带那么多人,也太怂了吧,所以说年轻人啊年轻人,就不能气血方刚一些吗?”他摇摇头,好像在感叹少年的谨慎,又像是在痛斥少年的老成。
“不过”,大叔豪迈地将手一挥,“老子最擅长的就是打团战!
轰隆隆的低沉响声从四面八方涌起,整个世界开始不住地颤抖,彩色的颜料率先剥落,再其次,连原本的灰色都不复存在,而是更为寂灭的虚无之色!
“这次连杀,绝对能破纪录!历史最佳成绩啊,单人击杀王,吉尼斯世界纪录...谁来给我颁个奖?”他很快再补充上了一句:“这尼玛可是世界级景象啊!可惜就是没有人看见,真是有点可惜。”
他这样想着,越想越气:“不行,他们都得知道!!命运和时间那两个家伙那么能躲,老子躲不了,那你们全都得给老子爽一下!”
他的身体逐渐地变得通透,在这个逐渐变得死寂的世界里,感觉就像一樽逐渐被磨没的玻璃小人,
少年终究还是破开了所有的世界,看到这一幕,他的表情有些哀伤:“世界叔叔,不想给我吃也不能这样吧,好过分欸。”
大叔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他陶醉地闭上眼睛,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耳朵旁有着一个同样变得透明的小小的白色耳机。
“果然还是high到不行的歌曲最适合现在啊!这时候要是有根烟...”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凭空变出一支好烟来了。他大气地将手一甩,随着最后的韵律,大笑着吼道:
“全部!给!老子!死!”
随着最后一句话语落下,此世界剩余的所有“存在”,尽皆坍缩。
一切归无。
新历元年初,世界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