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娘娘,卑职接到消息,说是长安殿内有人欲谋害娘娘,特来查看。”那禁军的小头领道。
杨昭容已被搀出了宫,看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我,又看着那禁军头领,然后伸手掩面打了个哈欠,半晌笑了笑道,“大人是听什么人说的啊,没什么大事,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宫女摔了本宫的一只玉如意。”
那禁军头领又看了看我道,“摔了个什么样的玉如意,竟让娘娘动了怒,数九寒天的被身上泼了冷水,还要跪在雪地里。”
“啊,是皇上赐给本宫的,本宫平日里可珍惜了,你说她是不是该罚。”杨昭容忙道。
“若真的是摔了个玉如意那么简单,那卑职便不便过问,只是送信儿的人说的是‘谋害娘娘’,此乃大罪,若不带走严加审问,怕是为祸宫中,皇上要是问起来,卑职也不好交待啊,不如娘娘准许卑职将这个宫女带走,看她是否有谋害主上之心,一查便知。”
杨昭容还想开口辩解一些什么,却见天色欲亮,如果真的闹到皇上那里,便真的不好收场了,无奈只得道,“本宫原想等天亮了再让人去请大人来将此女带走,既然大人已经来了,那么人,你便带走吧,只是查明后还望大人派人来知会本宫一声。”说罢便转身进了寝殿。
“来人。”那禁军头领道。
“在。”
“将这个宫女押送到天牢严加审问!”
“是!”
当我被那两人抬起来拖出了长安殿的时候,我终是松了口气,至少这条命,总算是保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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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牢里待了三日,被打到想死,然后不知睡了多少天,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宫殿内。
“醒了。”
“醒了吗?”
“是醒了!”
“我去禀报李公公。”
“快去快去!我去给姑娘倒杯水!”
等我适应了外界的光线,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所扰,寻声而望,还未看清来人,便被猛地拉入了一个怀抱。
“嘶······”我来不及去体味什么温暖和感动,只是被人猛地一拉扯,扯得我浑身都痛。
“是朕忘了,朕忘了,你身上还有伤!还疼不疼?嗯?”
朕?
我这才仔细看着那一张局促不安的脸,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倒是先开始往下掉泪。
“怎么了?嗯?安歌,安歌你这是怎么了?李好古!李好古!传太医!快!快传太医!”他被我的样子吓到,忽然着急起来。
李好古也跟着一块儿急,一个转身没站稳,便咣当摔在了地上,一旁的小宦官正在扶李好古起身,我便拉了拉他的袖子,然后抽噎着道,“陛下······陛下不是装作······装作不认识······不认识奴婢的······的吗······”
他听我断断续续的说完这话,忽然就笑了,笑得时候又开始哭,李好古见状便命殿内的其余人都退了下去。
“陛下······陛下哭······什么呀······挨打的······又······又不是陛下······”我被他这一哭也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赶忙将剩下的眼泪吞了回去,望着他道。
“朕·····朕是高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了态,然后抬手随意抹掉脸上的泪。
“高兴?看我被打你有什么高兴的?”我纳闷。
“不是高兴你被打,是高兴你还活着。”他望着我,语气一下认真了起来。
我看着他如此认真,也不再与他玩笑,“皇上以为奴婢死了?”
“在朕跟前,朕不许你再称自己‘奴婢’。”他忽然认真道,“你走后没多久,陆宅传出消息,说是新纳的夫人突发急症殁了。”
“皇上,信了?”
“不愿意信,可朕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关于你的任何消息。”
“陛下不想知道奴婢······我为什么会回来吗?”我赶忙改口低声问道。
“麟德殿上确实是想拉住你问清楚的,可是现在朕什么也不想了,只想你在朕身边,看着你平平安安便好”
“麟德殿?”我反问,原来我一直以为他不曾发觉我的存在,可是没想到竟会是在召我入紫宸殿的前一日他便见了我,“所以陛下才会第二日让我去紫宸殿的吗?”
“如果朕说,要比这还早呢?”他望着道。
“还早?”我更纳闷了,“那陛下不会是在我入宫的时候便······”
“不然你以为就凭你和陆离就能随意出入大明宫?”他戏谑一笑。
这回我是真的傻了眼了,所以一直被瞒的那个人是我,却不是我以为的他,难道说,是那个陆离联合皇上一起给我下得套?
“逗你的!”他忽然弹了一下我脑门,我正伸手揉着,又听他道,“那时李好古告诉朕,说是陆宅新纳的夫人殁了,朕好几日都无法安眠,虽然朕不相信,可是却再也打听不出关于你的任何消息,再后来,李好古听说内侍省新进了一批宫女,还要送几个来朕的紫宸殿伺候,朕也是无意间看到了名册,然后便注意到了一个名字。”他看着我道,我望着他认真听。
“所以陛下是看到了鱼歌的名字?”
“是。”
“陛下怎能一眼就辨认出鱼歌便是安歌?”
“朕,就是知道。”他笃定道。
“那陛下······”我又追问道。
“我知道你现在想弄清楚很多问题,可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还要好好休息,等伤好了,朕自会跟你说清楚。”他又将我扶到了床上,然后替我掖好被角道,“朕的身边现在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根本没有几个是可信的,所以先委屈你几日,这几日便不要随意出去走动,就在这里好好养伤。这一次,朕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我看着他出了寝殿,忽然便明白了那日安和对我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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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日,我的伤便好了大半,下地行走已无需搀扶,只是动作大些便会撕扯患处,加之长安殿宫女被害一事至今还没有个结果,所以我所有的活动范围都被圈在了殿内。
夜刚落,我便看见他朝我走来。
“你刚好,又耐不住性子,下地乱跑。”他过来,匆忙解下披风披在了我的肩头。
“杨昭容还好?明心呢?伤势如何?”我晌午便听说杨昭容又来紫宸殿哭闹了,只是他怕我多想,什么也没说便出去挡了下来。
“回屋,朕让李好古热了些酒。”他牵我起来道。
“一早便送来了。”我顺着他走。
“从事发到现在,朕只听了杨昭容的一面之词,朕不想委屈你,所以,你能告诉朕当天在长安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先倒了一杯酒道。
“那皇上还是先告诉我,是如何得知我入了天牢,又是如何将我救了出来的。”我顽皮一笑道。
“是李好古。”他饮了一杯酒道,“他告诉朕,尚食局有个典膳告诉他有个宫女被要去了长安殿,已经一日一夜都没有什么消息了。”
“尚食局?”我一愣。
“是,本来宫女被要去其他宫都是正常的事情,可那典膳说,她与那宫女之前有过约定,如果去了长安殿无事,会在亥时和她在尚食局一见,可那典膳说她等了一夜都没见那宫女前来赴约,便知是出了事情。”他看了看我接着道,“李好古告诉朕,那个宫女叫鱼歌。”
“所以陛下便断定是我出了事,所以才会让······”我忙道。
“是那个典膳。朕告诉李好古,让那个典膳去光顺门找当晚执勤的禁军统领,并说长安殿有宫女欲要谋害杨昭容。”
我倒吸一口气。
“此事,朕不便出面,毕竟紫宸殿内外都有眼线,所以才会让李好古教那个典膳这么做的。”他看着我的样子似是有些奇怪,然后低头问道,“怎么了吗,是哪里不对?”
我低下头仔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在被要去长安殿之前曾找过孔典膳,甚至还告诉她什么亥时之约的事情,那如果不是我,那么便只有那个人了。
“安歌,你怎么了?是朕哪里说错了吗?还是,你在责怪朕让你在牢里受了皮肉之苦?”他看着我的样子有些紧张,忙追问道。
“要是没猜错,尚食局的那位应该是孔典膳了,我刚回宫的时候,她待我很好。”我抬起头,笑笑。
“朕告诉你了,现在轮到你告诉朕了。”他这才放了心,然后笑了笑道。
“我若是说了,陛下可信?”我反问。
“朕信你。”
我笑笑,然后道,“陛下难道不怕我信口雌黄,故意脱罪?”
他将杯中酒饮尽道,“朕不是个糊涂的皇帝,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我忽然读到了他这话背后的心酸,然后正色道,“陛下便当那水是安歌泼的。”
殿内的烛火跳了跳,壶中的酒已饮过半,我看着他自我说完那句话后便一言不发,内心不禁有些许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