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魈一个纵跃带起一阵腥臭的冷风,邱牧一声惊呼,收回正要往下刺的动作,反手把短匕持在胸前,惊慌之下只敢把眼闭上,做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向跃向二人的巨兽刺出。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啸叫,不知道是什么温热的液体喷洒在脸上,邱牧睁开了双眼。只见原本跃向二人的巨兽不知为何身体在空中改变了方向,轰隆一声摔倒了在左前方。沉重的身躯,引得脚下原本就单薄的岩台颤抖不已,只觉得一个重心不稳,邱牧后仰着倒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滑到崖边,一道暗红色的身影登时从前面闪出,双脚交替在积雪上轻点,竟然只是留下半个鹅卵大小的印记,几个瞬身便到了邱牧身边,手中扔出一道绳索如游蛇般缠绕住这孩子的臂膀。
邱牧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一阵翻转,慌张的两手乱抓。只是一个鼻息的时间,翻转的动作停下了,双脚落在了地上。
身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个穿着黑色盔甲的兵士,手里握着把镌刻暗红色纹路的长弓,也没戴头盔,长发规整的盘在头上,一张稚气未脱的清秀面庞,带着和煦的笑容正看着他。
邱牧微微愣了神,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远超了他一个乡里来的小童的认知。一滴浓稠的液体滑落入口中,强烈的血腥味自口中升腾,充盈至整个鼻腔。邱牧忙用手擦拭着,这才发现脸上尽是暗红色的血液。
“不必惊慌。”穿着盔甲的少年声音温暖平和,“是那畜生的血,你并未伤到。”
邱牧听到那畜生三个字,方才打了个激灵,想起扑向他的雪魈。连忙转身寻找,之间那怪物不知道何时退缩到了远处,强壮的左前臂上出现了一道透气的创口,一支黑色的铁箭插在更远处的碎岩上,箭头尽没。雪魈暗红色的血液泼洒在白雪上,显现出一股阴邪妖艳的美感。
“那小孩,把和你同行的扶起来,站远一些。”
少年吩咐着邱牧,自己又从背上的箭囊中取出一支铁制的箭,信步朝那受伤的怪物走去。
“哎!”邱牧扶着正哎呦哎呦喊疼的老李头,见恩人全无防备的靠近那巨兽,不禁出声,想提醒他小心些。
少年也不理他,脚步轻盈的走着,踩在及膝深的积雪上只是留下浅浅的脚印。邱牧这才发现少年也同齐校尉一样,周身漂浮着若隐若现的暗红色雾气,看来也是齐校尉所说的“高明的武者”之一吧。
“你这精怪,不好好躲在山里,竟发了狂要吃人。既是自寻死路,也怨不得我。”
说罢少年拉起了暗红色的长弓,莫名的气劲自少年的身体扩散,激起一团雾蒙蒙的雪屑,老李头和邱牧两个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肺像是被一双大手捏住一般,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个,只是面容惊恐的立在原地。
强大武者所造成的压制力,已经足以使普通的兵丁五感迟滞,更何况是这未有半点修行的两人。
再看那怪物,右掌捂住的创口,血液还在透过缝隙渗出,啪嗒嗒的滴落在雪地上。哀嚎了一声后,竟如同个幼童啼哭起来,几声哀鸣透过稀疏的针木林传开,好不凄凉。
这怪物死前的哭求定是影响到了拉满长弓的少年,定了定心神,埋怨自己居然只是对个牲畜生了恻隐之心。
铁箭离弦,带着强烈气劲的铁箭穿破雪魈的头颅如穿破张薄纸一般,这几千斤的巨兽轻易的被抽去了生命,轰然倒地。
“还是差了些...”少年看着雪魈头颅上硕大的血孔,叹了口气,收起了长弓负在背上。身后的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起,扭头一看,方才救下的小孩,正吃力的从及膝深的积雪中跑来。
邱牧跑的匆忙,到了少年身后先是呼哧呼哧喘了几声粗气,接着跪伏在地上,朝着少年磕了个头,再起来时本来全是血迹的脸上沾了大片的雪屑,红白相间,滑稽可笑。
“多谢大人救命,若不是老天开眼,让我俩在此处遇见了大人,现在恐是已做了这畜生的吃食。”邱牧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少年伸手扯着邱牧的后领将他拽起来,眼前的这小鬼衣着破落,神色怯懦,实在不像个北营兵士的样子。
“你这等人,在军营里也是少见...也罢,你一老一少,没点能耐傍身怎么爬到此处的?又是来做什么的?”
邱牧便将同齐校尉一队人上山以及被雪魈追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眼前的少年。
说到此行的目的时,身后的老李头干咳着接过去话茬,显然是怕邱牧说漏了嘴,只说是要去第十三峰鬼夜哨,给哨所的同袍带去家中的口信,并未过多解释。
“我是咱们北营粮布司河岳省昌乐县支的督工李胜勇,这后生是我队伍里的下属,名叫邱牧。”老李头咧着嘴谄笑着,却因为肩膀的疼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多谢这位少侠出手,救了我们这两条贱命。敢问恩人名讳?也好让我二人求神还愿时有个寄托。”
少年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只是恰巧路过此地,听到这畜生发狂的吼叫,还夹杂着人类的声音,才过来看看。”说罢又皱着鼻子嗅了嗅,又说道:“我怎么闻着你俩身上有些甜腻的香味,你们可曾是涂过些东西么?”
邱牧摇了摇头,但提起甜腻香味他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恩人,我与李督工上山前,曾披过一只雪魈皮做成的斗篷御寒,您说的香味,想是那雪魈皮斗篷留下的。”
少年哈哈一笑,“难怪这雪魈发了疯似要杀了你们,你们披的那件雪魈皮斗篷,怕是个雌的雪魈身上的,雌雪魈的毛皮常年散发着甜腻的香味,是为了吸引雄性繁衍。因为香味甜腻经久不散,雌雪魈的皮毛做成的各类衣物,都是咱们燕国豪门贵族家小姐的最爱,你们披着这么个玩意儿在雪山上到处逛,只是引来一只年轻的雪魈已是万幸了。”
老李头一愣,旋即便低声咒骂那当铺的伙计,这么重要的事情倒不和自己说清楚,差点丢了性命。一想起性命这俩字,右臂上钻心的疼痛又传来,几乎让老李头一阵晕厥。
“大伯。”邱牧忙伸出手扶住老李头,之间后者的额头上渗出了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冷风一吹,都冻成了冰屑粘在头上。
少年看了一眼老李头的臂膀,这老头的右臂怕是已经骨折了,冰天雪地里这二人也不会些罡气功法,若没碰到自己,多半就得死在这,好人便做到底吧。
“你二人那御寒的斗篷想是已经毁了,我便将这畜生的皮扒下来给你们用。”
说罢抽出腰间的佩剑,走到雪魈的尸体旁,一脚将原本趴伏在地上的巨兽踢翻,这几千斤的躯体在少年手下竟如布偶一般好摆弄,变做个仰躺的模样。
这怪的血已几近流干,倒也少了放血这道工序,提起一剑刺在怪物已经支离破碎的前臂上抬起,右掌带起一阵气劲由伤口处灌入,这怪物骤然像个河豚般肿胀起来,再将这怪的腹部与四肢各浅划了一剑,在气劲充盈下与肉体分离的毛皮,已有了些松软的迹象,提起一角用手抓住,大喝一声,这少年竟跳起一丈多高,登是把这怪的尸体拽的一阵翻滚,再落地时,手中已有一块完整的毛皮,而这毛皮的主人,倒像个烫了毛的肉鸡,半遮半盖的瘫在雪地里。
一老一少眼看着这少年只是不过费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将一头巨兽的皮毛剥下,惊的是瞠目结舌。
“你们便用这畜生的皮,暂时避避风寒吧。”少年的声音平静,仿佛刚刚只是做了诸如喝茶吃饭似的简单事情,右手一挥将刚剥下来的雪魈皮丢在了两人面前。
“这里离你们要去的鬼夜哨还有些路程,你们且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不多时便可寻见黑色的路引,顺着往上走便是。我这里还有些止痛的丹药,”少年取下腰间的布袋,摸索出两颗黑色的药丸丢给邱牧,“这老伯想是骨折了,山路崎岖少不了颠簸,服下这丹药会让他好受些。”
邱牧伏地又是一阵拜谢,只觉得身前一阵清风扰动,再抬起头,那人已经不见了,只在积雪上留下一连串浅浅的足迹。
“李大伯,咱们遇见的该不是神仙吧?”
老李头痛的又咒骂了一声,看着不远处瘫在雪地里像个脱毛鸡的巨兽尸体,恨不能跑过去给上几脚。
“是不是神仙不知道,但这恩公的穿着打扮倒是不凡。”再又一次因为肩膀的疼痛骂出声后,老李头吼道:“牧娃娃你快把那丹药给了我,这一趟折腾下来,我浑身的骨头都疼的要死。”
邱牧忙从怀里拿出个水袋,伺候着老李头服了那丹药,二人稍事休息后,担心这血腥味再引来其他的野兽,忙收拾了新得的雪魈皮,继续往鬼夜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