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俩人再选一次的话,即使是胆小怕事的邱牧,也会在出发前学着猎户的模样,从倒地的雪魈身上割下些肉来备着。
因为在启程半个时辰后,强烈的饥饿感就从胃里传出来。方才正准备生火做饭便碰上了那怪,仓皇的逃窜中,装着食物的箱笼也同绷带药膏丢在了那怪的巢穴。粗略的算了一下,两人自从北营出发,到现在也过了三个时辰了,一老一少只是喝了些水,还未吃过任何东西。
身上的雪魈皮即使是让邱牧用雪水擦拭了好几遍,但还是有一股子腥臭味呛人鼻子,许是那雌雪魈的皮味道好闻些,才会受燕国王公贵族小姐的青睐——邱牧这样想着,又从怀里把水袋掏出来,先是晃了晃,清亮的水声提醒他存量已不多了,若还得再往上爬一个时辰,怕是要抓一把积雪放在嘴里解渴了。
老李头更不好受,除却肩上的伤和腹中的饥渴外,他的烟瘾还犯了,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路更是有些犯困。
想起那陪着自己将近二十年的烟袋锅,老李头不禁心疼的咂起了牙花子,这笔账也得算在赵扒皮的头上。唤着牧娃娃从自己腰间摸出点备用的烟叶,用还能动换的左手抓起一小撮,放在鼻下用力的嗅着,打起些精神。
“牧娃娃,我是真有心把赵扒皮他俩人的事儿点了去。”老李头咬牙切齿的说道:“等会到了哨所,我且把那个何庆的事情同哨所的官长一说,可得给他俩点好果子吃!”
“唔...那若是官长们不管这事儿呢,我们再遭了赵扒皮的报复。”
“唉!”老李头长叹了一声,说来也是,那还未谋面的何庆怎么说也是个哨所伍长,若能把与之有瓜葛的人全革了职倒还好说,若是哨所的官长也有意包庇,俩人刚捡的一条小命恐怕难保。
正这样想着,身边的邱牧忽然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原来黑色军旗做成的路引已经变了方向,往右手边去了。
一老一少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不禁加快了脚步,循着路引往右手边走去。
又约摸走了一刻钟的功夫,脚下的山路积雪越来越薄,像是有人刻意打扫过。路面也越来越宽,先前只是两个人互相搀扶尚显拥挤的狭窄山路,此时便是马车也可以通行,俩人正盘算着进了哨所如何讨些吃的,忽然听见头顶上一声未知的尖啸,一支白羽箭急速划过,射进了两人面前的石板上。
老李头忙招呼邱牧把罩在两人身上的雪魈皮掀开,把双手都举了起来,在原地慢慢的转起了圈,也唤着邱牧学着自己的样子。
“鬼夜哨的各位官长,我二人是北营布粮司的劳工,只是奉了上级的命令,来咱们哨所送些绷带药膏的,请各位官长不要动手。”
少倾,阴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好似是环绕着二人传来,根本无法分辨出具体的方位。
“我并未听校尉官长提起近几日有接收绷带药膏的安排,就算如你所说,你俩现在可是空着手,该如何解释?”
周身的空气压力倍增,邱牧仿佛感觉到了有几把长弓正瞄准着自己的头。
“小的说的可全都是实话啊官长。”老李头连忙说道:“我二人在途中遇见了一只雪魈,被那畜生追赶,被一位恩公救了,才捡回条命,这...这雪魈皮就是证明啊。”邱牧听老李头说着话,忙弯腰把雪魈皮捡了起来抖了抖。
短暂的沉默后,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说的那恩公,可知他姓名?”
“这...”老李头犯了难,“恩公只是顺手救了我两个,见我俩可怜,还把追我们的畜生皮毛给扒了下来,供我们取暖,处理完那畜生后恩公便走了,所以也不知道恩公名讳,只记得那恩公背着把暗红色的长弓,黑甲卫兵的打扮,模样...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对方没再回答,老李头等的心里发毛,刚要张嘴再说些什么。窸窣的声音响起,三个身影从二人头上的石台跳下来,接着昏暗的月光分辨,为首的是个军官打扮的中年人,约摸三四十岁,肤色有些黑,不知是怎么造成的一道伤痕,自眉处斜穿过右眼,一直延伸到鼻梁处。脸上虽挂着微笑,在月光映照下伴着可怖的伤口倒是显得鬼气森森。
“你们两个也不知道是哪世修来的福分,倒叫颜公子给救了。”刀疤男笑着说道:“你二人不必惊慌,即是颜公子救过的,便是自己人。”
话音刚落,又一道身影,从二人的身后飞过,是个铁羽兵打扮的兵丁,半跪在地上同军官打扮的刀疤男说道:“何伍长,这两人的身后未看见其他人。”
还未等刀疤男说话,老李头快走了几步上来,引得两个兵丁一阵紧张,将手中的长枪提起对着这老头。
“莫动莫动,”老李头看着那白晃晃的锋刃惊慌的摆了摆手,又说道:“敢问何官长,您的名字是叫何庆么?”
刀疤男晃了晃神,自己也没见过这老头他怎会知道我名字,莫不是换名参军的事情暴露了?便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右手悄悄的扶在佩剑上,若是这老头乱说便一剑堵住他的嘴。
老李头长出了一口气,心想我总算找到你个祸根了,我老李头受尽了苦楚可都是因为你,心里这么想脸上可堆着笑:“何官长,我是得了叶校尉的吩咐,还要给官长带个口信。是官长家里的事情。”
何庆挑了挑眉毛,扶着佩剑的手松开了,回头吩咐两个下属只是在此地等候,一把拉过老李头就要走,可疼的老头连脏话都要骂出来了。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就回来了,何庆表情倒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挥了挥手催促二人回去,免得乱说些什么。
老李头心里又是把眼前这人一通臭骂,“何官长,我和这后生被雪魈追丢了随身的吃食衣物,我这老骨头也带了伤,能不能求何官长通融一下,让我俩人进哨所休息片刻,也好让我二人有体力回营中复命,免得让同袍担心,再惊扰了粮布司官长。”
绵里藏针的话惹得何庆有些恼怒,这老头居然还明里暗里的要挟自己,但同时也担心这老头真要把自己参军前的事情抖出去,那只是在劳工营做个校尉长官的姑父未必能兜得住,再三权衡,何庆开了口:
“也罢,我便准你们二人在在哨所休息个把时辰,休息好了便快些走,别误了我鬼夜哨御敌大事。”说罢唤身后的卫兵:“焦政刚,你且把他们带去咱们的营房,给些吃食,切记不可让他们随意走动。”
那姓焦的兵丁唱了诺,便走到二人面前引路,匆忙之中李老头嘱咐邱牧把摊在地上的雪魈皮盘好,他损失的一百五十两同这胳膊的汤药费都要用它来弥补。见邱牧整理的十分吃力,这兵丁倒也好心,把长枪背在背上,只是几下便把质地坚韧的雪魈皮团做一块抱在怀里,嘱咐二人跟着,便朝哨所走去。
没走多久,邱牧便听见前方传来了人声,转过一个拐角,便看到了一处依靠巨大山洞建设的燕国哨所。
鬼夜哨,是刺杀型哨所中海拔最高的一处,哨所中的兵士不似甲兵哨所那般众多,但皆是些身手矫健的精英士兵。山洞原是条雪山硕蟒的巢穴,多年前被北营的斥候队伍摸查到,便选中作为了北营前哨的一处,整个哨所的建筑均为雪山上的青木所搭建成,军官们的住所安排在举动内,可遮蔽风雪,普通的兵丁们便没这么幸运了,只是在洞口附近搭建成简易的木质板房,十人为一个营房安置,房内点上灶火取暖。
因海拔较高路途遥远,鬼夜哨的值守轮换为一月一次,待囤积的军粮消耗干净,另一队拉着足够一个月消耗的物资上山替换,被换下来的则编入铁甲营,除去日常的训练需参加外,补偿性质的给出很多空闲的时间,供这些在雪山上苦守了一个月的兵士们玩乐解乏。
待三人走到营门前,守在门口的卫兵把他们拦下,为首的兵丁他倒认得,可不知为何带着一老一少两个生面孔。
“这是给何伍长送家里口信的,”焦政刚对着卫兵说道,“说是山下粮布司的劳工。”
“焦大哥,这劳工已经开始招募这么点的小童了么?”卫兵怀疑的看着邱牧。
焦政刚腾出了一只手往卫兵头上来了一巴掌,气冲冲的冲这小子说道:“怎么你王小哥连山下的事情也要过问?这小子和那些蛮子的样子可是天差地别,快些让我进去没看我手里拿着东西呢。”
卫兵唱了个诺,他显然是有些怕这姓焦的兵丁,打着哈哈便放了这三人进了营去。
“李老哥,这刚上山的新兵蛋子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也不必在意。”
说着话三人在营地里抹角拐弯,期间还碰到些兵丁一口一口焦大哥同这人打着招呼,走了约半盏茶的功夫,进了靠东的一间营房。
“随便坐就是,”焦政刚将手里的雪魈皮丢在地上,带出嗡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