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那个并不算干净的旅馆,枫穿着湿透了、满是泥泞的衣服一路走到柜台前,留下了一长串湿漉漉的脚印,在那一长串脚印旁,是一串同样潮湿的脚印,当然其他人看不到。枫站在柜台前,把房卡放在柜台上,对老板说:“我想把房间换成双人房,要尽量干净点的,我不介意多给点钱。”
“您是去寻找逝去了的童年了吗?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尤其是在这个地方,您可能会成为别人的除魔对象,您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宗教很多,而且鱼龙混杂。”他好心提醒道。
“没,只是跌了一跤,还有就是我的旅伴来了,她应该拥有自己的床,以及自己的那份早餐。”枫说着,用手指了指他身旁的佟瑶,当然在老板看来那里只有空气。
“……这样吗,那好吧,我会满足您的需求的。”老板并没有深究,也没有指出枫的奇怪之处,而是默默地拿出新的房卡,然后收取了费用,继续擦拭着酒杯。
“真可惜,他没有脸,看不到他的表情。”在电梯里,佟瑶笑着说道,“你在他看来肯定是一个疯子。”
“对啊,我就是疯子。”枫也笑了。
疯子又如何,正常又如何,邪恶又如何。无论如何,枫已经决定了,要在接下来的人生中,不遗余力,充满自豪地向世界宣扬她的存在,他要让她过上自己的人生,看她想要看的山河湖海,尝她想要尝的山珍野味。这不仅是枫的渴望,也是和死去的佟瑶的约定的一部分,因为,在童话世界里,寻求帮助的人总会得到帮助。
来到新的房间,他们默契地叹了一口气,环境还是差不多,不过也没法奢求过多,枫让佟瑶先进去洗澡,他则整理着这一天的收获。
幻觉。这个词在这段时间里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座岛上的异常和幻觉也有关系。
在早上枫出了旅店后异常就发生了,瘙痒,低语,奇怪的生物,不安,恐惧,这些幻觉一并出现在枫的脑海里,而这座岛上的其他人应该也有着不同的幻觉,毕竟他从没见过这样一个疯狂的地方,充斥着教徒,疯子,而且这里的设施几乎都已经停止运转了,路边的店铺几乎没有人在经营,这里没断电简直是奇迹,应该是其他岛的电力也有输送到这里。这绝对是不正常的。还有自称为神的人,那个人似乎能操控枫的幻觉,不对,也许那是一种心理暗示,让他在潜意识里认为他是神,再加上一些起催化剂作用的东西,比如,致幻剂。不过要让这座岛上的所有人都产生幻觉需要很大的剂量,更何况致幻剂都是有持续时间的,时间一到就会失效,虽然可能会有后遗症,可是这只是少数。
还是有很多疑点,而且想再找到那个自称为神的人也有难度,这次纯粹是运气好,即使找到了,如果再陷入幻觉中,可能就真的会出事了。虽然是幻觉,可那疼痛感却异常真实,就算身体没受到伤害,精神却实实在在的受伤了,在某种程度上,那比身体受伤更难办。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枫看着朦胧的世界,陷入了沉思,他还是找不到解。
“枫,到你了。”佟瑶穿着睡衣出来了,那是她自己凭空产生的,是普通的黑色连衣裙,看起来有点宽松过头了。
真方便呢,连买衣服的钱都省了。枫站起身,这时,佟瑶正在自己的连衣裙上画画,她一开始画了一朵白色的花,可是画得像狮子,索性就当狮子画下去了,到最后,狮子越画越大,她的连衣裙几乎成了白色。
真傻。枫想。
佟瑶白了他一眼。
深夜的码头永远是最浪漫的地方,有大海,有星空,有海风,有月亮,枫和佟瑶倚靠在栏杆上,看着幽暗深邃的大海,看着月光在海面上细碎、颤动的投影,等待着其他人来。可是过了许久,还是没有人来,枫看了眼表,他们迟到了一个小时,现在还不见人影。
“不会团灭了吧……”枫自言自语道。说起来他今天并没有碰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虽然这个小镇比较大可也不至于跑了一天都没碰到一个人吧。他打电话给筱亚,可是没人接,他又给其他人打了电话,可是都没人接。
“……”枫收起手机,在这个地方信号到不了外界,手机的功能大大减弱,即使连上网络也只能访问岛内的网站。
“再等等吧。”佟瑶说道。
“不用了,林月舒不可能迟到,肯定是出事了。”为什么,最弱的自己没事而其他人都出事了?枫想不明白。现在他不能指望别人的帮助了,只好自己解决。
“反正没差,只是要帮的人多了四个而已。”枫揉了揉额头,他现在不能再悠闲下去了,要快,不然自己也可能会搭进去。他和佟瑶踏上了会旅馆的路,一路上遇见了很多教徒,他们信奉着不同的神明,用着不同的器具,拖着不同的祭品,有的时候还能看到对立的教徒在“圣战”,塔纳托斯岛的夜晚比白天精彩一万倍。他们穿过了喧闹的人群,枫思索着,要怎么让他们清醒过来,当然,如果他们清醒了后理智地表示更愿意活在之前的世界里,他也要把他们送回去。
毕竟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不能把自己的世界观强加给别人。他想。
佟瑶依然穿着被她画得花花的衣服,本来优雅的衣服现在像喜剧演员的戏服一样。
原本的图案都被盖住了,真浪费。枫想。
突然,他停了下来。不远处传来一阵笛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在这混乱的空间中宛若一股清流,枫不由自主地向那来源走去,想一探究竟。随后,他来到了一个幽暗的小巷,在那深处,笛声依然。他小心翼翼地前进,心里盘算着一发现不对就跑。枫走了一会儿,突然,他的视野开阔了,眼前是一片森林的边缘地带。
一个女子正背靠参天大树,吹着手上的竹笛。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了,她放下了笛子,脑袋向周围转了几下,最后转向了枫的方向,可眼睛却一直闭着。
枫走上前道:“你好,我是枫,是来这里参观的其他岛的人,你的笛子吹得真不错啊。”枫并不擅长向陌生异性搭话,所以显得有点不自然。
“谢谢,我是苏菲亚·张,叫我苏菲亚就好了。”她友好地说道。在朦胧的月光下,枫这才注意到她是混血儿,而且长得有点中性。
”苏菲亚,你为什么这么晚来这里吹笛子啊?”虽然她给人感觉很正常,但枫知道她肯定也是某个神的信徒,他并不认为她会幸免遇难,果然——
“是神的旨意。”她轻轻地笑着,“我必须用笛声守护这个小镇,否则这片森林里的怪物就会毁灭镇上的所有人,我也不能幸免,而且——”她欲言又止,枫示意她说下去并表示不会到处乱说,她这才开了口,“神明大人答应我说只要我做好这项工作,就让我的兄长复活。”
又是这样吗。枫已经见惯了这种伎俩,不过他已经不会去反对了。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那就让她去吧。
“神是怎样跟你对话的呢?”枫问道,他想尽量多了解一下内情,也许会有用。
“他是通过我的兄长联系我的,因为我还不够虔诚,所以他不会直接接触我。”她说道。
“哦,有点意思,是你兄长的鬼魂来联络你吗?”枫继续追问道。
“是的,他有时候会留下语音留言,因为我眼睛看不到,所以他都是用声音或盲文给我留言。”她认真地说着。
怎么听着像人为的呢?枫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他人所为呢?”
“不许怀疑神明大人,万一他生气了不帮我了怎么办?而且那些字迹和面容都和我记忆中的兄长的一样,我一开始也不相信,直到兄长在视频里说出了小时候的事情我才深信不疑。”她有点生气,不过看上去并不可怕。
“不好意思,差点误了大事。”枫只好低头道歉,“那个……可不可以让我听听那些留言呢?我挺感兴趣的,而且也想找那个神帮个忙,可以吗?”枫打算从这个神下手,找出整座岛的异象的幕后黑手,那人这么做肯定有目的,想得到什么,既然如此,那他肯定会成为这些人口中的神,否则枫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利益可图。
“嗯……我今晚问问看吧,明天晚上你来这里我告诉你结果。”她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不准干坏事哦。她这么警告枫。枫笑着答应了。随后枫就离开了。
“其实我可以直接让你看她的记忆,只要你献出一点血就行了,就像筱亚姐那时候。”在回去的路上,佟瑶说道。
“我又没带着刀子之类的东西,而且那很疼的,还是算了。”枫答道,“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我在那个梦境中是站在潘的视角上呢?按理说既然是筱亚的记忆,那应该是筱亚的视角才对吧?况且筱亚也不可能知道潘心理在想什么吧。”枫说出了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问出的疑问。
“我不是让你看,而是让你经历。你的潜意识会将你自动代入那段记忆中与你最相似的角色,然后让你以他的身份体验这段经历,在那个梦中潘的所思所想可以近似为你的所思所想,不过不要因此认为那不是真实的,真相与那别无二致,因为我一直在一旁引导你做出正确的选择,和潘一样的选择。所以,那场梦除开你的内心活动之外几乎都与事实相符,完全一致。”佟瑶耐心地解释着。
“这样吗……你还真厉害啊。”枫感叹道。
“那当然。”佟瑶很受用,她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别翘尾巴了,等下回去好好休息。”枫说道。
接下来,我们要大闹一番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