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把车开回Ａ市，这是一座山水秀美的城市。但由于多年封闭，这里显得很贫穷。尽管贫穷在那个年代是全国的“通病”，但对于这座资源丰富、原始风景如画、气候怡人的城市来说，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石磊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回到单位。单位的人见到他，就像见了星球上掉下来的人一般，每个人都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地看着他。等人们反应过来便围上了他：
“哎呀，石磊，这些日子你干什么去了？耿厂长在北京开了三天会早都回来了，可你……还以为你出车祸了。”
“出车祸也应该有点消息呀，可你却像在地球上消失一般。”
“就是，原来你什么事都没有哇！”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着。
“是不是你们特别盼着我出车祸？没出事你们反倒觉得很意外？”石磊玩世不恭地说。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去了这么多天，又赶上唐山大地震，怕你也……”
“哎呀，你的手指怎么又红又肿啊？”
“哎呀，真是的，怎么连指甲都没了？你……你这是怎么弄的？”
石磊看了看自己的手，无所谓地说：“没什么。很遗憾，没想到我还活着回来了，没给大伙一个化悲痛为力量的机会。对不起，我要去见领导了。”石磊拨开人群走向办公楼。
人群中有人悄悄说：“说不定干什么去了呢！”
“反正干不了好事。”
石磊来到行政处，进门便说：“贾处长，我回来了。”
“哎呀，你回来就好，大伙还惦记你，怕你出什么事呢。车上的苫布让小张先入库。这些天你也累了先回去吧。”贾处长操着官腔说。
“处长，在我买回苫布的路上遇到了唐山大地震，因为地震不久就下起了大雨，国家的救灾物资还没到，灾区的人们无处避雨，所以我把苫布全部给唐山的灾民搭帐篷用了，这是赵大夫给我……”
“什么？”没等石磊把话说完，贾处长拍桌而起，大怒道：“那是八百多块钱的货呀！咱们的产品在院内露天堆着，原来的苫布老化得已经不能用了，就等着你把苫布拉回来苫货呢，你怎么可以私自做这样的主？我看你真是太不像话、也太大胆了。你出差是有工作任务的，不是让你出去旅游的。你不但迟回单位一个星期不说，还竟然……竟然把……”贾处长气得说不下去了。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说你把苫布都给唐山灾区搭帐篷用了，有什么手续证明？”
“这是唐山工人医院的赵大夫写的一封信。”石磊把信递给贾处长。
贾处长看完信，把信拍在桌上：“这算什么？证明吗？随便找一个人都可以写一封这样的信。”
石磊愠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把苫布吃了不成？”
“你说什么也没用，没有唐山市革委的证明，什么证明也不管用。”贾处长说着忽然看见石磊红肿、多处划伤的手，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他没有问。
“在灾区人民失去家园、失去亲人，带着伤残的情况下，你能眼看着他们被淋在雨中吗？在人们抢时间抗震救灾的情况下，你能要他们到市革委开什么证明吗？”石磊气愤、粗狂地吼了起来。
贾处长口气软下来：“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这笔钱没了，怎么下这笔账？这是财务制度手续问题，你不会不知道吧？再说唐山受灾我们已经捐过钱物了，凭什么我们单位多花这么多钱？”
“你别跟我说这么多废话了，一周之内，我保证还上这笔钱。”石磊说完转身便走。
石磊刚走到门口，贾处长忽然喊道：“等等！你先把车钥匙交了，等把钱还上了再给你车钥匙。”
石磊头也不回地把车钥匙“啪”的往后一扔，走了。
石磊骑着自行车思索着用什么办法把这笔钱还上。八百多元可以说是一笔巨款啊。是先回家看爸爸，还是先去看干妈？还是先找张亮他们想办法还钱？他想：先去看干妈吧，一个多月没看到我了，老人一定急坏了。这样想着忽然看见自己家隔壁上中学的东东。
“东东放学了？”
“石磊哥，怎么这么长时间没看见你？”
“我出差刚回来，你回家先告诉我爸一声，就说我回来了。我还有点事晚上再回家。”
“行，石磊哥再见。”
“再见，你千万别忘了。”
“知道了。”
石磊来到离市中心很远，已斑驳陈旧的塑料厂家属楼。他把自行车放在狭窄的楼道，敲着一层二门的门。
一个细弱的声音传出来：“谁呀？”
石磊听到干妈的声音，一股暖流通遍全身：“干妈，是我，小磊。”
“小磊？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位白发苍苍瘦弱慈祥的老人打开门，激动、喜悦地看着石磊。“我让你娟姐到你们家和单位去找你，都说你出差了。还是一个人开车去的，我真怕你……”说着干妈擦起了眼泪。
“干妈，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干妈，这次出差太仓促了，我什么都没给您买回来。”石磊蹲在干妈面前为她擦着泪说。
“只要你安全回来比给我买什么都强。”干妈擦完眼泪定睛打量着石磊，老人心疼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半路上生病了？怎么又黑又瘦？”
听干妈这么一说，石磊故意站到镜子面前端详着自己：“我真的又黑又瘦了吗？”石磊笑着说：“干妈，我小的时候您老是说我脸太白了，跟女孩子似的，所以才爱有病。您看我现在多像个男子汉，黑黑的脸膛、结实的胸脯。是不是够您要求的标准了？”石磊故意用滑稽声调说着，并做着滑稽动作，逗得干妈含着泪笑了。“干妈，我这次去的是北方，北方的太阳太毒了，所以才把我晒成这样。干妈，您这些日子好吗？没生病吧？”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进来笑着说：“小磊，你可回来了？我从外面都听见你在逗妈笑了。你有一个多月没来，你干妈一个月都没笑了，饭也不想吃，整天唠叨，怪我不去找你。可我到哪儿去找你呀？”
“娟姐，你刚下班？毛毛呢？”石磊忙站起身来接过娟姐手里拎的菜问。
娟姐跟石磊往门外递了个眼色，并故意大声说：“毛毛上她奶奶家去了。”
“好哇，毛毛不想我，我干脆回家了。”石磊边说边往外走。
走到门口，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抱住石磊的腿：“舅舅我想你，你别走。”
石磊喜爱地抱起小女孩：“毛毛，舅舅真的太想你了，不过舅舅可没来得及给你买礼物，你不会生舅舅的气吧？”
“不会的。舅舅你不回来外婆可想你了，我还看她哭了呢。”毛毛认真的表情把全家人都逗乐了。
“毛毛快下来，舅舅累了。”外婆说。
毛毛听话地从石磊怀里挣脱下来。
“小磊，想吃什么姐给你做。”娟姐亲切地看着石磊问。
“就做他爱吃的腊肉炒竹笋。”干妈说。
“我不在这儿吃了，我回来还没回家呢，我怕爸爸惦记。”
“那你快回去吧，前几天我去你家找你，叔叔真的很着急。他非常担心你出什么意外。”
“干妈，娟姐，我走了。”
“快回去吧，你爸爸一定急坏了。你这孩子怎么不先告诉你爸爸一声再来，省得你爸爸着急，又可以在这里吃饭。”干妈责怪而又不舍地送着石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