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石磊听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停地猜想：小难是谁？他在王兰心目中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得连孩子都忘了管了？他忽然想起王兰一定带着手机。边对唤唤说边拨电话：“唤唤，别急，咱们给妈妈打个电话啊。喂？王兰吗？”
“石磊？你现在在哪？这次你们的价格谈得怎么样？”
“你先别问我这些，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石磊的声音很不友好。
“我现在在医院里，有个朋友在做手术。”
“那你不也不至于连唤唤都不管了吧？孩子在楼道里吓得直哭，你是怎么当妈妈的？”
王兰还是第一次听石磊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但她并没有计较石磊的态度，听说女儿吓哭了，心疼而又自责地不知该说什么：“我……我……我现在实在离不开，这个朋友的手术还没有做完。石磊，唤唤现在在你身边吗？”
“在。”
“能让她听电话吗？”
石磊把电话递给唤唤，温柔地说：“唤唤，妈妈要跟你说话。”
唤唤接过电话，又委屈地带着哭腔叫着：“妈妈，你在哪儿呢？”
“唤唤，妈妈现在还在医院里。妈妈对不起，刚才把你吓坏了？现在还害怕吗？”
“现在有石磊叔叔在我身边，我不害怕了。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妈妈还得过一会儿才能回去呢，你饿了吧？”
“妈妈，我饿了。”
“唤唤，让石磊叔叔先带你吃饭去，行吗？”
“行。”
“好，把电话给石磊叔叔。”
唤唤把电话又递给石磊：“叔叔，妈妈要跟你说话。”
“喂。”
“石磊，麻烦你带唤唤吃点饭去吧，现在我实在走不开。”
“好吧，要不我把唤唤带我家去吧。”
“那也行，不过我会很晚才能去接她。”
“今晚你就别接她了，就让唤唤在我们家睡吧。”
“那……那好吧。不过太麻烦你们了。”
石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了句：“你一个人回家不要太晚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石磊的最后一句话，使王兰的心又一阵悸动，她怔怔地呆愣着。手术室的门开了，王兰跑过去，看到董小难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心疼又担心地问：“小难，他怎么样？”
“他很好，手术也非常成功。”大夫走过来说。
“谢谢你大夫。他什么时候能睡过来？”王兰问。
“估计得六个小时以后吧。他醒过来后二十四小时之内都会很疼痛的，最好身边有亲人陪他。”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夫。”王兰来到病房，看到还没有苏醒的董小难，对护士说：“麻烦你照顾他一会儿好吗？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没吃饭呢，我给他们买点饭送去，一会我就回来。”
“行，你去吧。”护士说。
王兰打车来到饭店，买了两碗米饭和一盘炒菜给老人和凡凡送去，然后又匆匆回到医院。
石磊把唤唤带回家，李姣见唤唤来了，高兴地说：“哎呀，唤唤来了，小姨可想你了，你想小姨了吗？”
“想小姨了。”李姣说着就要抱起唤唤，唤唤忙说：“小姨，你别抱我了。我太高了，你抱不动了。”
李姣喜爱地搂着唤唤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好吧，那就只好亲亲了。”
唤唤瞪大眼睛晃着小脑袋来回走动着好奇地问：“小姨，这是你的家吗？”
“是啊，你来看看我们家好不好？”
唤唤在楼下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看到楼梯，不解地问：“小姨，这个楼上也是你们的家吗？”
“是啊。来，小姨带你到楼上看看。”
李姣带唤唤来到楼上，石磊也喜爱地跟在她们后面。唤唤像个小大人一般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羡慕地说：“小姨，你们家真大，有这么多屋子，有这么多的床，还有这么多的书架和写字台。我和妈妈只有一个屋子、一张床。老姨回来了，我们三个睡在一个床上，可挤了。我们只有一个书架，书都放不下了，只好把书放在衣柜里还有妈妈上学用的皮箱里，我们只有两个写字台，我一个，妈妈一个，老姨回家来练书法，妈妈只能坐在写字台的角儿上写东西。”
唤唤的话使两个大人一阵心酸。
“唤唤，你饿了吧，咱们去吃饭吧，好吗？”石磊问。
“好。”
“石磊，你到外面去看看爸爸，爸爸见你没回来，就先出去散步去了。”李姣说。
“行，你们先吃吧，唤唤饿坏了。”石磊边下楼边说。这时听到房门响了，石磊喊：“你们下来吃饭吧，爸爸回来了。”
李姣把唤唤带到楼下饭厅：“唤唤，叫爷爷。”
“爷爷好。”唤唤礼貌地叫道。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石伯年喜爱地摸着唤唤的头问。
“我叫唤唤。爷爷，您是石磊叔叔的爸爸吗？”
“是啊，唤唤，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和妈妈在一起，今天妈妈在医院照顾小难叔叔，小难叔叔病了，所以我就和石磊叔叔到你们家来了，爷爷，你喜欢我来你们家吗？”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唤唤这么懂事，这么可爱，能来我们家是爷爷的荣幸，快来坐在爷爷身边吃饭。”
唤唤的话又使三个大人一阵心酸。李姣跑到洗手间用毛巾去擦眼泪。石磊跟过来问：“你认识这个小难吗？”
李姣哽咽着摇头说：“不认识，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三个大人不停地给唤唤夹菜，唤唤不停地说着：“谢谢，不用夹了，我吃不了了。”
吃着吃着，唤唤突然变得怏怏不乐起来。
李姣问：“唤唤，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是菜不好吃吗？”
唤唤摇摇头，小声说：“不是。”
“那是为什么？告诉小姨。”
“妈妈在医院里一定还没有吃饭。”
“你知道妈妈在哪个医院吗？”李姣问。
“我知道，那个医院很大、很干净。妈妈昨天带我去了。”
“你告诉小姨，那个小难叔叔得的是什么病？”
“小难叔叔的腿是地震砸坏的，现在他的腿又坏了，是被两个坏蛋打坏的。妈妈说有一天小难叔叔在书亭卖书，有两个坏蛋非让小难叔叔卖坏书，小难叔叔不卖，那两个坏蛋就打小难叔叔，妈妈和他们单位的叔叔看见了，救了小难叔叔，还把坏蛋抓住了。可是小难叔叔的腿却保不住了，需要再次截肢，妈妈说截肢是非常痛苦的事。可小难叔叔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妈妈让我这几天克服一点困难，让她安心照顾小难叔叔，等小难叔叔的手术做好了，他的亲人回来了，再照顾我，我同意了。小难叔叔真可怜，昨天妈妈带我去看他，他的两条腿都只有半截了，可小难叔叔非常坚强。听妈妈说他还写了很多好文章呢，妈妈看了他的文章感动得都哭了。”
石磊恍然地说：“噢，我知道了，我听我们单位的赵刚说起过这件事，但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了。”
“吃完饭你给兰姐送点饭去吧，她一定在二院呢。”李姣轻声说。
“行。”石磊答应着，手里拿着筷子，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你先别吃了，现在就去送饭。”石伯年有些激动地说。
“好吧。”石磊第一次这样顺从爸爸的话。
石磊和李姣同时站起来，来到厨房，李姣和石磊洗菜切菜切肉，石磊打开火炒菜，炒好菜放在饭盒里，整个过程他们俩没说一句话，但他们好像从来没这样默契过。他们不同程度上的自责，李姣更重一些。
“我去了。”石磊说完就要走。
“石磊，你跟兰姐说这几天让我来照顾唤唤，等她忙完了这阵再让她接唤唤吧。”
“行，我知道了。”
石磊走了，老人和唤唤已吃完了饭在看电视。李姣回到饭桌上再没有食欲，忙着收拾饭桌。
“石磊送饭去了？”石伯年问。
“是的。”
“她妈妈是你的亲人吗？”
“是的，地震我失去了父母，是兰姐把我带大的。”
“噢！她现在干什么工作？”
“她现在是石磊他们商厦的总经理。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管理人才。”
“我听唤唤的话里就知道一定是个善良、能干的人。我们应该多帮帮她，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管理一个那么大的企业，现在又要照顾病人。”
“我知道了，爸。可是如果不是这样的特殊情况，兰姐是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的。包括我和红姐。”
“你红姐？是不是你们结婚到咱们家来过的那个女孩子？”
“是的。她也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现在在北师大攻读研究生。”
“我不明白你们结婚你兰姐怎么没到咱们家来呢？”
“这……这……那天她正赶上有事，所以没来。”
“噢，是这样。唤唤你困了吗？跟你小姨洗洗脸睡觉去吧。”
“行，小姨，我们去睡觉，爷爷再见。”
“再见，明天上学爷爷去送你吧，行吗？”石伯年疼爱地抚摸着唤唤的头说。
唤唤看着小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爸，不用了，明天我上班顺便把她送到学校就行了。爸，您也休息吧。”
石磊来到二院，向服务台的护士打听董小难的病房。王兰正坐在一个病床前，床边放着财务报表。石磊进来时，王兰正低头聚精会神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写完了看看报表，不时地抬头看看床上的董小难，温柔地抚摸抚摸董小难的手，见没有反应，又低头继续写。石磊站在她的身后已经很长时间了，她却丝毫没有发现。
石磊轻轻喊了一声：“王兰。”
王兰意外地扭头看着石磊，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唤唤说你一定还没有吃饭，所以我和李姣炒了点菜，给你送来了。”
“姣姣呢？”
“她在照顾唤唤。你吃点饭吧。”石磊把饭放在床头柜上说。
“我一点胃口也没有。”王兰站起来，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流露出疲惫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才写东西、看报表、抚摸病人的那份精神和专注。
“吃一点吧，是稀饭、豆角、土豆炒肉，李姣说是你最爱吃的。”
王兰感激地说了声谢谢，石磊在一旁站着看着她吃，她吃的得很慢。
对于石磊来说看着王兰吃饭也是一种心理上的极大享受。
“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吃不下的。”王兰头也不抬地说。
石磊无声地笑了，扭过头去看病人。吃完了，王兰去水房洗碗。石磊抢过来到水房去，王兰也不再夺。石磊把碗洗干净回来，见王兰又在不停地抚摸着病人的手，眼睛怔怔地看着病人的脸。
石磊轻声问：“他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只是还没有醒过来。”王兰合上两个笔记本说。
“要不你回去吧，我来照顾他。”石磊真诚地说。
王兰微微一笑说：“不用了，他不认识你，麻烦不认识的人他会有精神负担的。他这种病人需要的不仅仅是照顾，更是精神上的抚慰和依托。”
石磊理解地点点头。说声：“那好，我走了。”
“我去送你。”
王兰跟在石磊的后面。两人来到医院门口都站住了，但谁也没有说话，又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石磊忽然想起了李姣的话，他说：“李姣说这几天唤唤由她来照顾，你就别管了。”
王兰想了想说：“好吧，那就太麻烦你们俩了。家里有老人，唤唤挺淘气的，让姣姣别太惯她了。”
“唤唤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爸爸也非常喜欢她。”
王兰笑笑说：“好吧，等小难的嫂子从上海回来我再接唤唤过来。”
两人又沉默起来，都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该怎么说，该说什么。两人在沉默中都感受到了对方的不舍，同时又在感情和语言上的克制。
还是王兰打破了沉默：“你回去吧，出了一天的差也挺累的。”
“你……你就这样照看他一宿吗？”
“一举两得，在他醒来之前我还可以学英语。”
石磊没有再说什么骑车走了。王兰站在门口，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转身回到了病房。
石磊回到家，直奔自己的卧室，见李姣坐在床上靠着墙给唤唤织毛衣，关心嗔怨道：“你看你，每次说你都记不住，来例假还这样靠着墙，会着凉的。”石磊说着把海棉靠垫垫在李姣的后背。李姣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石磊见房间里没有唤唤便问：“唤唤呢？”
“在书房写日记，本来都躺下了，可她忽然想起妈妈给她留的日记还没写。我说今天是特殊情况就不写了，她说不写妈妈会不高兴的，妈妈那么累她不想让妈妈不高兴，所以非要去写。对了，兰姐把饭吃了吗？你怎么没多陪兰姐待一会儿。”
“吃了，我说替她照看病人让她回去，她不用，所以就回来了。我去看看唤唤。”
石磊来到书房，李姣也放下毛衣跟在后面。
“唤唤写完了吗？”李姣柔声问。
“还差一句了。”唤唤说着写完最后一句话，抬头看到石磊正伏着身子微笑着看着她，问道：“叔叔看到我妈妈了吗？”
“看到了，你妈妈让我告诉你这些日子你就在我们家跟你小姨住，等妈妈忙完了这阵子再接你回去。”石磊趴在写字台上疼爱地看着唤唤说。
“可是我怕妈妈一个人在家晚上会害怕的。”
石磊非常动情地抚摸一下唤唤的头说：“真是懂事的孩子。妈妈是大人了，她会保护自己的，你别太担心了。快去跟小姨睡觉吧。”
“走，唤唤，我们睡觉去。”李姣领着唤唤去卧室睡觉去了。
石磊到楼下洗手间洗漱完轻手轻脚地来到卧室，李姣仍坐在床上织毛衣，唤唤一只胳膊搭在李姣的肚子上熟睡了。石磊伏身看着唤唤熟睡的样子无声地笑了，轻声对李姣说：“小孩子睡觉的姿式都这么可爱，你看她睡熟鼻子还在翕翼着，真好玩。”
李姣看着也笑了，轻声说：“真是的，是不是唤唤太懂事了，才觉得她比别的孩子更可爱？”
石磊没有说话，只是非常专注地盯视着唤唤。石磊喜爱孩子的神态突然令李姣的心痛起来，她怔怔地看着石磊，脸瞬间变得苍白。她从不知道石磊这样喜爱孩子。可她却不能再有孩子了，这个现实是多么残酷啊！对自己、对石磊是一件多么不公平的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