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博风尘仆仆地回到唐山。王红到火车站来接他。一见面崔博便急不可待地问:“妈妈怎么样?得的是什么病?”
“回家再说吧。”王红竭力用平稳的声音说道。
“回家?妈妈没在医院吗?”崔博不解地问。
“是的。”
崔博看到红姐眼里噙着泪,简单、含糊地回答着他的问话,他满心猜疑地不敢再问。两人坐着出租车回到家。
崔博一进家门,直奔妈妈的房间,见没有妈妈焦急地问:“妈妈呢?妈妈不是病了吗?妈妈在哪儿治病呢?”
崔博的问话,使三个姐姐又悲伤地啜泣起来。
“妈妈……妈妈已经不在了。”王兰哽咽地说。
“怎么会呢?前几天我还收到妈妈的信了。妈妈得的是什么病,怎么……怎么这么急?”崔博惊愕地瞪大双眼。
“妈妈不是得病死的,是被……被王黎撞死的。”李姣啜泣着说。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是……是王黎吗?”崔博不相信地说。
“小博,你听我们跟你说……”
黎燕身心疲惫地回到家。陈明看到黎燕憔悴的脸色,担心地说:“黎燕,你怎么了?见到徐大夫和王黎了吗?”
“啊,没……没有。” 黎燕紧张地说。
“怎么?难道他们真的是……是地震时都遇难了?”陈明惊骇地问。
“不……不是。陈明,给我一杯冰水。” 黎燕焦虑地说。
“给,先喝口水。”陈明倒了杯水递给黎燕。
黎燕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水,眼睛直愣愣地想着心事。
陈明拿过她手里的杯子,又倒了一杯递给黎燕,温和地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这么多年你都不敢回来,不就是怕最坏的消息吗?既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回来,就要面对现实。”
黎燕回过神来:“啊,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还没得到更准确的消息。陈明,明天我还要去打听、寻找他们的消息。”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我看你的心理仍然很脆弱,有我在你身边……”
“不,不用了。我一个人去方便些。”
崔博听了三个姐姐讲述完前前后后的经过,又看了妈妈的日记,仍然不敢相信地蹙着眉,在房间里来回走着,他不住地摇着头:“姐,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连最起码的人性都没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就是再坏也不至于……不行,我找他去。”崔博气愤悲痛得不能自制,拿起军帽就往外走。
“小博,别去了,明天就开庭了,法庭上你就会看到他的嘴脸的。”王红拽住崔博愤恨地说。
这时,王兰的房间传出唤唤的哭喊声:“姥姥……我要姥姥……”
“唤唤不哭,姥姥不喜欢哭的孩子是不是?你要是不哭姥姥才会喜欢唤唤……”孙凯哄唤唤的声音。
王兰极度悲伤地说:“每天晚上小唤唤都哭着要姥姥。因为我每天晚上去上课,都是妈妈照看着唤唤,唤唤跟姥姥已有了太深的感情。”
听到这里崔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蹲在地上低声恸哭起来……
王兰一个人坐在原告席上;王黎和一位辩护律师坐在被告席上。
王红、李姣、崔博、孙凯、姜华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白浩、季达坐在最后一排。医务界、建筑界、王兰、王红的同事和朋友来了很多人,旁听席上座无虚席。法官们走上法庭,喧嚣议论的人们渐渐肃静起来。这时,黎燕摇着轮椅急匆匆地进来,停在没人注意的角落。
“被告王黎,你讲述一下10月9日当晚,你是怎么撞死你的母亲徐慧云的。”法官说。
王黎站起来,看了看旁听席上的两位姐姐和崔博,又看了看白浩和季达,低头沉思了片刻,非常流利地说:“那天晚上我本来是去接妈妈下班的。因为我学会了开车,刚拿到驾驶车本,我就跟朋友借了一辆212汽车,想让妈妈高兴一下。可妈妈却一反常态,说我不是她的亲儿子。因为我妈妈得过精神病,而且时好时犯。我见妈妈又犯了精神病……”
听到王黎的胡乱言语,旁听席的王红、李姣、崔博、姜华、孙凯都不禁愤然地面面相觑。这时的黎燕思想上做着剧烈的斗争,她在想:如果我到法庭上去作证,证明徐大夫的话不是疯话,王黎确实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是事实。那样我的儿子将会判什么样的罪?他还会认我吗?他不但不认我,而且还会恨我的。可徐大夫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把他养大,他怎么能……她不敢再往下想,只好抬起头继续听着。
“我只好劝妈妈跟我一起回家,妈妈就是不听,还打了我一巴掌。我见妈妈又病得不轻。心情很不好,当时想找朋友去喝酒散散心。所以就把车开走了,当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朋友,也不知道去哪家饭店,所以就没有目的地开着。可我又一想,不行,我得把妈妈犯病的事回去告诉我姐。也就是原告。所以我又把车调回头来往家里开。当时由于心急开得挺快,可我没有想到在十字路口会有人突然闯红灯过来,而且车骑得飞快,我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就……等我下车后才知道是我妈妈,我当时悲痛欲绝。我哭喊着截住一辆车把妈妈送到了医院,可到了医院妈妈已经不行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原告,请你陈述一下你状告的理由。”法官说。
王兰站起来,用愤怒的目光看了一眼王黎,激动地说:“在陈述之前,我要先说明一件事,我母亲在地震时因受不了同时失去两位亲人的打击是得过精神分裂症。可在两年前我母亲已经完全康复,而且在工人医院正式上班并担任妇产科主任的职务。我母亲在两年的工作
中曾给上千名孕妇做过诊断,六百多名产妇接过生,一百多名难产患者做过剖腹手术,从没有一次差错和失误。这是医院所有大夫、护士和孕妇、产妇以及产妇的家属人所共知的事实。如果像被告所说的我母亲的病时好时犯,那么作为医学专家的工人医院领导,不可能再让
我母亲上班,而且担任妇产科主任这样的重要职务。“
“下面我陈述状告‘王黎建筑开发公司’总经理、法人代表王黎在建筑新华中学钢筋、水泥等建筑材料一案和有计划、有预谋地故意用汽车撞死我母亲一案。”
王兰说到这儿,王黎、白浩、季达都感到很意外。王黎神色异常惊恐地看了一眼他俩。白浩凶狠地瞪了一眼王黎,王黎才镇定了一些。他们的神情和目光全被王红、李姣、崔博姐弟三个和黎燕在眼里。
“关于‘王黎建筑开发公司’在建筑新华中学时,用不合格建筑材料一案我不想在这里做详细的说明。有关这个案件的材料我已递交了法院。现在正处于调查当中。但我母亲的死是由这个案子引发的。在9月7日的晚上,我母亲来到‘王黎建筑开发公司’去找王黎,无
意中听到了王黎、白浩、季达的争吵声,他们争吵的原因是因为分脏不均。我母亲听到后让王黎把钱还给白浩和季达,把新华中学的建筑不合格情况向质检部门反映,王黎不听。我母亲又多次劝告他,他不用我母亲管。我母亲为了新华中学一千多名师生的生命安全;为了挽
救被告,把新华中学建筑不合格问题状告到了质检局,当王黎知道后,气急败坏地到医院,当时我母亲刚给一个孕妇做完检查,王黎拉起我母亲就往外走,哀求我母亲不要再去告他,他说如果这样告下去他就会蹲监狱。我母亲很伤心,伤心王黎不理解她的一片苦心。”
“当被告知道我母亲又给法院写了一份揭发材料时,把我母亲的揭发材料哄骗到手。当我母亲发现王黎欺骗她时,非常伤心和气愤。苦口婆心地劝说王黎去自首。我母亲的劝说并没有使被告醒悟,反而怀恨在心。为了不使新华中学建筑质量问题暴露,被告想杀人灭口。于是在10月9日晚上,有计划、有预谋地用汽车撞死了我母亲。”
被告律师站起来:“请问原告,你刚才所说的被告故意制造车祸谋杀你的母亲,你的证据是什么。”
王兰举起母亲的日记和揭发材料说道:“我母亲的日记和这份揭发新华中学建筑质量不合格的材料。”
被告律师:“这么说你刚才所陈述的一切,依据只是你母亲的日记和一份揭发材料,你不觉得荒唐吗?据我了解,你母亲自1976年地震至1987年底将近十二当中都处于精神紊乱状态,也就是说这近十二年当中得的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尽管说她的病好了,但谁能保证她的病不再复发呢?她的日记和揭发材料是在一种什么精神状态下写的?她的日记和揭发材料怎么可以作为证据呢?”
“请问被告律师,我母亲揭发新华中学建筑质量问题的材料,是不是现在已经查明新华中学的建筑质量以及使用的建筑材料确实有问题?这足以证明我母亲是在精神非常正常的情况下写的。不!不仅仅证明我母亲的精神正常,而且能证明我母亲是一个非常博爱、正直,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一位可敬的老人。难道这样一位老人的日记和揭发材料还不足以作为证据吗?”
“被告律师,律师的职业使你今天站在了被告席上为被告辩护,我尊重你的职业。但就这桩案件,就这样一位可亲、可敬,为我们唐山人民的生命安危献出生命的老人会使任何人敬慕三分,而不应该拿她曾经得过的病作为你辩护的武器。你虽然是被告的辩护律师,但律师的职责和一个正直、善良的心并不矛盾。这个案件的判绝不仅仅是谁胜诉败诉的问题,而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我母亲为了保护唐山人民的生命安危,亲自揭发自己儿子的罪行,并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个代价我希望能唤醒在座每个人的良知,包括被告律师。”
被告律师:“作为辩护律师,我只知道法大于情。法律就是法律,法律无法凭感情和良心来断案。这个案子除了死者的日记和一份揭发材料,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被告是故意制造车祸来杀害你母亲的。”
“我有证人证明,出车祸的当时是被告闯了红灯,而不是我的母亲闯了红灯。而且在闯红灯时被告的车速快得超出人的想象。这不是谋杀又是什么?”
“请证人史伟出庭。”法官喊。
证人史伟被带到证人席上,他看看王兰,看看王黎,又看了看旁听席上的白浩和季达,心里有些慌乱。
“证人史伟,在10月9日晚上7点来钟,你把看到钓鱼台十字路口车祸一案详细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