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买了水果和营养品开车来到医院。来到干妈的病床前,看着干妈消瘦的脸百感交集地喊了一声:“干妈——”干妈睁开眼一看是石磊,惟悴的脸上露出了慈祥、喜悦的微笑,抬起左手“啊、啊”地指着凳子。石磊含着泪冲干妈笑着说:“好,我坐。干妈,您吃香蕉吗?我买来了您最爱吃的香蕉。”干妈笑着点点头。石磊剥开香蕉,用小勺一层一层地刮着香蕉泥,然后送到干妈嘴边,哄孩子似的:“来,干妈,张嘴。好吃吗?”
病房的漂亮女孩看呆了。她怎么也无法把这么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与在病床前耐心、细致地孝敬老人联系在一起。看着石磊一勺一勺地喂着老人,简直就像一幅动人的图画。
“干妈,娟姐干什么去了?”石磊喂完干妈一根香蕉,边给干妈擦着嘴边问。
“你是不是问照顾大妈的那位大姐?”漂亮女孩儿主动答话问。
石磊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是啊。”
“她回家给大妈做饭去了。”漂亮女孩热情地说。
石磊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低头对干妈说:“干妈,我用热毛巾给您擦擦脸吧。”干妈点点头。石磊用暧瓶里的热水倒在脸盆里,把毛巾搓了搓拧干,然后给干妈轻轻地擦着脸和手。
“小磊,你什么时候来的?”娟姐拿着饭盒匆匆地进来。
“娟姐,我来一会儿了。”
“你没事……”娟姐想问石磊的事,见漂亮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又把话咽了回去,赶忙改口说:“你喂妈香蕉了?”
“是的。干妈吃了整一根。”
“妈最爱吃香蕉了,那就待一会儿再喂妈饭吧。”立娟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姐,你回去吧。明天你去上班,我来照顾干妈。”
“不用,还是姐来照顾吧。你一个大小伙子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不就是得端屎端尿吗?”
“姐知道你孝心,可这儿有我,怎么能让你呢?只要你有时间多陪陪妈就行了,你看你这一来妈多高兴。”
石磊看看干妈,干妈正微笑着看着他。“干妈,您放心,这几天我什么都不干,专门来陪您。”石磊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姐,姐夫回来了吗?”立娟听了石磊的问话,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并迅速看了一眼妈妈,见妈妈正看着她,她立刻微笑着说:“你姐夫来电报了,他们来了一个新战士病了,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石磊看着娟姐脸上的微笑,觉得娟姐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表演拙劣的演员,本想装出微笑的样子,但她的微笑是苦涩、悲凉、凄惨的。是啊,一个边防战士,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可他却从未把这个可能跟娟姐联系在一起过,难道……
“小磊,小磊,干妈叫你。”娟姐拽了一下发呆的石磊。
“啊,干妈。”石磊如梦初醒般伏身问:“干妈,您是不是饿了?我来喂您饭吧?”干妈点点头。石磊端起饭盒喂干妈。
“小磊,你喂妈,我去给妈洗衣服。”
“行,姐,你去吧。”
立娟逃也似的端着脸盆拿着脏衣服走出病房,她怕石磊那询问的眼神。她看出石磊已经怀疑她说岳爱兵逾期不归的理由。她不想告诉石磊,怕给石磊带来负担。因为她太了解石磊对他们一家人的感情了。立娟边洗衣服边想着,不觉又流下泪来。听到脚步声忙擦掉眼泪。
进来的是同病房的漂亮女孩,漂亮女孩边洗毛巾边没话找话地:“大姐,你洗衣服呢?”
立娟看了看从不正眼看她的漂亮女孩,怎么会这么热情地主动跟她说话?她看了看水房并没有第三个人,尴尬地点点头。
“大姐,没想到你会有一个这么帅、这么有个性的弟弟。而且……而且那么耐心地对待老人。大姐,你真有福气。他真像人们形容的那种标准男人,运动员的身材、演员的脸、绅士的风度。说实话,我们歌舞团都没有这样一个标准的小伙子。他们长得健壮吧,却让人感到粗野,有的帅气吧却缺乏阳刚之气。”
立娟笑笑,明白了漂亮女孩对她态度转变的原因。她无不骄傲地:“你说的没错,尽管他不是我的亲弟弟,可我们的感情比亲姐弟还亲。尤其是他对我妈的感情,就是亲生儿子也未必做到他这样。”
“我看出来了。我就喜欢这样的男孩。又阳刚又温柔又善良又有责任感。大姐,能不能介绍我们认识?”
“还用得着我介绍吗?你们这代的年轻人想认识一个人,不都能找出各种花样来认识吗?”立娟笑着说。
“可你弟弟跟别人不一样。说实话,看到我的男人,还没有一个像他那样不正眼看我的。我主动跟他说话,他态度冷得像冰。”
“那我就没办法了,他跟别人确实有些不一样。”
“大姐,前几天是我不好,我对你太不礼貌了。只要你让我们交上朋友,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立娟看着这个单纯的漂亮女孩笑着说:“看来你是认真的了?”
“那当然。要是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这辈子还乞求什么?”
“可经常陪你的那个小伙子是谁呀?”
“他是我们团的,追了我两年了,可我就是对他爱不起来。可见到你弟弟第一眼我就爱上他了。大姐,我求你了,我看得出来,他非常听你的话。”
“可也不能因为他听我的,我就强迫他做他不愿做的事。尤其是这种事。我只能介绍你们认识,不能保你们交上朋友。”
“行,大姐,只要你介绍我们认识就行。”漂亮女孩高兴地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得的什么病?在歌舞团是干什么的?”
“你就叫我同同吧。我得的是阑尾炎,为了身上不留疤,所以采取的保守治疗。过两天我就出院了。我是我们团的主要舞蹈演员。大姐,等我出院了,我请你们一家去看歌舞。”
“我哪有时间去呀。”
这时石磊端着饭盒进来问:“姐,干什么去呀?”
“啊,小磊,这是咱们市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同同,她说等她出院了请咱们去看她的舞蹈演出。”
同同冲石磊微笑着,石磊听立娟姐介绍才正式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孩。石磊这才发现面前的女孩是个光彩照人的美人。白皙的皮肤,清秀端正的五官,丰满匀称的身材,简直像商店厨窗里摆设的标准模特,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也许是长的太完美了吧,完美得使人感到不真实。石磊这样想着,女孩误会了石磊对她专注的内容,以为石磊对她一见钟情,冲石磊妩媚地笑着。石磊礼貌地点点头。漂亮女孩受宠若惊地说了声:“你好。”
石磊回了声:“你好。”然后低头洗饭盒。
“石磊,你放在那儿我洗吧。”立娟说。
“不用。姐,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谈谈。”石磊说。
同同听石磊这么说,只好端起脸盆:“你们洗吧。我先走了。”
“你走哇?”立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是的,大姐,我先回病房了。”
同同一走,娟姐埋怨地说:“你怎么不多跟人家说几句话?”
“有什么可说的?”
“没看出她对你有意思?”
“我又不了解她。”
“认识了以后可以慢慢了解,我看她倒是挺单纯的。长得那么漂亮……”
“正是因为她太漂亮了,所以让人感到不真实。找爱人又不是找摆设,爱是一种心灵的契合,不是感官上的满足。”
“我听不懂你的谬论。你都三十多岁了,看你什么时候能遇到你说的那个人。到时候可得让我看看,我要看看这个人有多么出色,竟能让我弟弟钟情。”
石磊笑了一下,忽然说:“姐,别说我了。告诉我,是不是姐夫出了什么事?”
立娟停下洗衣服的手,无论多么故作轻松,脸却痉挛般地抽动起来,声音颤抖地:“没……没有,你别瞎猜了。他……他只是晚回来些日子。”
“娟姐,难道我你还要瞒着吗?除了我你还能跟谁倾诉?谁还能替你分担呢?娟姐,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正是因为你太疼我们,我才不想让你再替……”
“娟姐,对于我来说,这个世上除了我爸、妈,就是干妈和你是真心疼我的亲人。对于你来说,也只有我能替你分担痛苦,帮你渡过难关。娟姐,告诉我,姐夫到底怎么了?”
“他……他牺牲了。”
石磊扶住浑身颤抖的娟姐,有些激动地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你出事的第二天,部队来了电报,说你姐夫病重,让我立刻到部队去。当时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
“那你没有去?”
“是的。妈有病我怎么走得开?就在昨天他们部队来人把他的遗物送回来了。”立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娟姐……”石磊紧紧扶着娟姐的肩,轻轻喊了一声。
立娟擦去脸上的泪,继续说:“他们告诉我,就在他准备回来的前一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到哨卡巡视。还没有到哨卡,就听见两位战士正在追两个越界歹徒,等你姐夫赶到,两位战士和歹徒已打在一起,你姐夫为了掩护一位新战士,挨了三刀……其中一刀正刺中心脏……”
“娟姐,都怪我不好,因为我你……你连姐夫的遗体都没有看到。”石磊难过愧疚地说。
娟姐摇摇头说:“要是他知道家里的境况,他会谅解我的。”
“姐夫有什么遗嘱吗?”
“没有,他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就……就死了。”
“娟姐,对不起……”石磊找不出更合适的话语来安慰娟姐,内疚大于悲痛折磨着他。
从声音里,立娟感到了石磊的愧疚,安慰道:“石磊,你不要愧疚。就是你不出事,该发生的也得发生,这是命。”
“娟姐,你要是想哭,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别这样憋着,会憋出病来的。”
“我没事。那种伤心欲绝的痛已经过去了。不管再怎么悲伤、难过,又有老又有小的,日子总得过下去。”
石磊从娟姐的话里感到了一个普通女人、一个边防战士妻子的坚强。
“你快去病房吧,时间长了妈会怀疑我们有什么瞒着她的。那天部队来电报她就……”
“我知道了。你洗洗脸,等你的眼睛看不出哭的痕迹再来。”
“我知道了,你去吧。”
石磊回到病房,听到脚步声,干妈睁开疲惫的眼睛。
“干妈,您是不是困了?您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陪着您。娟姐在洗衣服。一会儿就好。”
干妈用左手指着凳子,“啊、啊”地喊着。
“让我坐这儿?好,我坐这儿。干妈,您放心睡吧。”
干妈微笑着闭上眼睛睡了。
“石磊,这是我们团……”同同怀里抱着香蕉、橙子,高兴地给石磊拿过来。
石磊不耐烦地蹙着眉,用食指挡在嘴上,“嘘”了一声。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笔和纸,低头画起了图纸。同同尴尬地站在那儿,脸臊得通红……
“周大夫,有你一封唐山的来信。”传达室的老大爷叫住正要下班的周洁。
周洁高兴地说:“准又是小兰来的信。”说着拿过信,一看字迹笑了:“原来是小红的信。”把信装进书包回家了。回到家便匆匆忙忙做饭。已上高中的女儿妮妮放学回来喊着:“妈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周浩把做好的饭菜摆在桌子上。
女儿洗完手坐在饭桌前,说:“妈妈,今天我们学校又要50块钱。”
“行,妈妈背包里有,吃了饭你自己拿。”
“我现在就拿出来,要不然吃完饭又忘了。”妮妮说着起身翻妈妈的背包。
“这孩子刚洗的手又去拿钱,拿完钱还得洗手。”周洁埋怨道。
“我怕吃完饭忘了。”妮妮拿出钱来,同时把信拿出来说:“妈,这是小红姐给你的来信吧?一看这么漂亮的隶书就知道是她的字。”
“哎呀,你看我都忘了。回家就急急忙忙给你做饭,还没来得及看信呢。”
周洁说着撕开信坐在饭桌上看了起来。
吃饭的妮妮突然发现妈妈捂着嘴痛哭起来,慢慢地手里紧紧抓着信趴在饭桌上嚎啕痛哭起来,嘴里喊着:“小博……你可疼死周阿姨吧……小博……”妮妮吓得放下手里的饭碗抱住妈妈,惊慌地:“妈妈,你怎么了?小博哥哥怎么了?”
“你小博哥他……他……他牺牲了……”
妮妮看着一向坚强的母亲这样悲恸,吓得痛哭起来:“妈妈,你别这样,妈妈,你这样难过我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