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林逸之方外出归来,正要寻他哥。
却是听府中下人说,今日林容之与林六海在书房大吵了一顿,虽然不知所为何事,但林六海看起来面色狰狞,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林逸之一听他那日里温和的兄长竟是与父亲争执,如今还被囚禁在柴房中,惊得连新箫都来不及放下,忙去看人。
......
“哥!哥!”
林容之听见门外传来声音,透过门缝向外看去,正对上林逸之焦急的脸。
“哥你现在怎么样?”林逸之问。
“我没事。”
林容之回答,他现在心如乱麻,仍未知道该如何面对林逸之,更不知道是否该将那件事情告知于他。
“你怎么会跟他起争执的?你不是向来总在告诫我莫与那人计较的吗?”林逸之接着道。
看着他的面容,林容之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是话到了嘴边,便再也说不出去了。
两人相对静默了好一阵。
林容之垂眸似在思考着,而林逸之则是在这寒夜之中乖乖站在门外,等着他的回答。
......
许久,林逸之见他仍是不言,便道:“那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去厨房帮你捎点?”
“逸之,”林容之呼出一口气,“帮我想个办法,把门打开吧。”
“啊?你要逃跑啊?”
林逸之这话本是一句玩笑,却见面前人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你不怕被发现了被他罚得更重?”
林容之闻言,轻轻一笑:“你怕吗?”
“我当然不怕,”林逸之抱手在胸前,说道,“你知道的,我向来对那人要打要骂都不会在意。我只是觉得奇怪,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我得去找一个人。”林容之垂眸道。
“什么人?要你这般不管不顾地去找他?”林逸之问。
“不是什么想见之人,”林容之喃喃,“只是如果我不去找,怕是就会失去另一个人。”
“什么?”他声音太小,林逸之听得并不分明。
“总之,你帮忙想个办法,让我出去。”林容之对他道。
......
半个时辰后,月上枝头,林逸之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用自己今日新造的长箫将柴房的门撬开。
兄弟两人站在临街的院墙前,对立而视。
......
“哥,你越发有我的风范了,都学会爬墙遁逃了。”
闻言,林容之一笑,随后那笑意却被他眼中别的东西覆灭。
“你好生在府中等我,哪里也不要去,”林容之道,“即便是那人责罚,你也暂且忍耐。总之,哪里也不要去。”
林逸之点头:“好好好,我哪里也不去。又不是三岁小孩了,难道我还会到处乱跑吗?”
“待你找完人回来后,要替我做一支新箫。”他扬了扬手里因撬门弄坏的竹萧。
“好。”林容之笑道。
好。
......
私自放走林容之,林逸之本以为自己将要迎接的会是一顿家法伺候。
怎料林六海对此事非但毫不在意,还命人要更加好生服侍他,并且一反常态地嘘寒问暖,惹得林逸之一阵胆寒,慌忙逃回了房间。
......
而接下来连续好几日,林容之都再未回府。
虞兮不知其中缘由,担心儿子,便跑去找林六海问明原因——
“那个不孝东西走了更好,最好有多远走多远,别在我面前碍眼!”
虞兮哭倒在他面前,拉着他衣角问:“容之他究竟去了哪里?你把他逼去了哪里!”
林六海伸脚踢开她的手:“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的脚又不是长在我身上!”
他们二人在房中闹得厉害,仆从们都怕要出事情,连忙将林逸之找来。
林逸之进门,就见自己的母亲扑在地面满脸泪痕,而林六海负手站在一旁冷眼相看,顿时就心火急升,跑上去扶起虞兮。
“你又干什么!?”
林六海对着他倒是有好脸色,不仅没有计较他出言冲撞,反倒语气缓和了些。
“她非要跟我找人,找不到,便在此处闹。”
“母亲,您怎么了?”林逸之将她扶起身,搂着她的肩膀问道。
“逸之,你知道你哥哥在哪里吗?”虞兮哭道。
“我……”
当初,是林逸之帮林容之跑出府,他直言要去找人,当时情况着急,再磨蹭些怕就会被人发现,因而林逸之也来不及多问。
如今兄长一连好几天没有消息,他固然焦急,可问遍两人平日好友,却无一人知晓林容之行踪。
“我不知。”
林逸之说完,虞兮哭得更加厉害。
林六海似乎没眼看这两人胡闹,走出了房间。
他安慰着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母亲,您别担心。哥他说过的,他说过要给我做一支新箫。”
“他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
又过几日,林容之仍是未归。
然而,林府内,除了虞兮和林逸之二人外,其他人都是一脸欢欣。
主要是由于林六海近来心情越发地好,脸色也比平日好看许多,似乎是有什么好事正在临近。
......
一日早晨,林六海照样与众人一同进餐,今日他看似格外高兴,竟是让家中的小孩们也上桌用餐。
一时间,饭厅中传出了久违的欢悦嬉闹声。
正用餐时,一名仆从急忙进来交给林六海一封信笺。
“怎么回事?怎么在用餐时打扰老爷!”林六海身旁一位夫人道。
“无事,”林六海忙接过,迫不及待地就要拆开,“是我吩咐他们,今日一有信笺就要立刻传于我。”
“噢?老爷,莫不是有什么喜事?”那名妇人媚笑道。
林六海打开信,边看边喜:“这是自然,昭阳王……”
话未说完,他忽然脸色大变。
“这是怎么回事!”
同时,一旁的小男孩打翻了茶杯,几滴水渍溅到林六海手中的信纸上。
林六海本就脸色不佳,此刻更是瞪眼怒视,吓得那孩子瞬间大哭。
在场还有谁看不懂他此刻脸色?
几位夫人忙吩咐奶妈将孩子都带回房中,全部人都放下了手中碗筷,等着林六海接下来的吩咐。
“备马车!我要亲自去昭阳王府一趟!”
......
昭阳王府内。
林六海搓着手在会客厅内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十趟,昭阳王才悠悠然进门来。
“林老爷这一大早便风风火火前来求见,可是有要紧的事啊?”
见他进门,林六海急忙上前,后又心觉失了礼数,忙退后几步先对他一礼。
“王爷。”
“林老爷就不必多礼了。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我看你憋得脸都快红了。”
昭阳王笑着说道,坐到上座。
“王爷,您,您那封信是何意啊?您先前不是想与逸之一同探讨音律吗,现在怎又说不必劳烦了呢?”林六海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地道。
昭阳王一笑,而后颇为自得道:“因为我已另寻得佳人知音。”
林六海惶恐:“放眼这昭阳城,还有何人乐技能与逸之相比?”
这话一出,怕是林六海也觉得自己过于狂妄了。
但昭阳王只是一笑,抬手拿起桌上命人沏好的一杯热茶。
直至甘香入喉,舒服地叹了一声,才慢慢地看向林六海,笑着说:“林老爷,您有两位好公子啊。”
他这话一出,直接就把林六海听愣了。
许久,林六海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道:“王爷,您说的——是容之?”
昭阳王笑而不答,手上笨拙地做了几下拨弦的动作。
“他……”
“我向来喜欢主动之人。”
林六海本以为攀附昭阳王的希望被扑灭,如今却是换汤不换药,欢喜重生,试探着朝上座的人问:“那王爷,日后……”
“自当是互帮互助。”
“好!好!”
林六海笑着回答,深陷的皱纹挤满了整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