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度化之说,即为巫者的灵识与怨灵的神识相连。
怨灵之所以生成,大多都是因其死后仍放不下心中执念。
执着过深,恨意相生,由而成灵。
巫者通过意识对话劝慰怨灵,使之解脱,得以安息。
......
李徽感受到林逸之的神识后,瞬间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大概是这一路以来灵识消耗过多,她终于是有点扛不住了。
“方才有那么一瞬,我还以为你是来助我的!”
“林逸之”如今神识被缚,摆脱不得,唯有恨道。
李徽没有与他多耗的时间,直接问:“林公子,你方才是不是问,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你有办法?”“林逸之”先是一喜,但随后又马上改口,“不,你不会有办法的。根本就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林公子,你可知道天境有一处地方,名为‘往生界’?”李徽接着说。
“人身死后,若是去往天境,都会居住在‘往生界’中,等待下一世轮回。我想,你的哥哥,现在定就在那里等着你。”
“我如何相信你?”“林逸之”忽然又改口道,“你是来救那贱老东西的,你跟他是一伙的!”
灵识耗得将尽,李徽意识越发模糊,只好强撑着精神。
“林公子,我方才一路走来,看见这林府皆被浓雾笼罩,唯你和你哥哥二人那一处庭院仍是如画似初。你哥哥的墓旁,有一株花树守着,开满了浅蓝色的小花。”
“那是你亲手植的吧?”
“林逸之”静默了一会,才回道:“是。”
“那一块石碑,那一株花树,那假石山上的斑驳血痕,那房中的古琴和竹箫,你全都保存得这么好,不让一点污秽染指。”
“我……”
“我......我只是很想我哥——”
说着,“林逸之”终于无法抑制地放声大哭起来,不是不甘的呜咽,而是彻底的释放的痛苦。
“那就去找他吧......”李徽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现在放下,一定还能去往天境,一定还能在往生界,再见到你的兄长……”
话恰恰说完,李徽身边一切却突然消失。
灵识耗至极致,她的五感完全闭合。
意识混混沌沌的,彻底晕过去之前,她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一片血红衣角。
......
“吉吉!吉吉——”
“你先不要着急,没看见前辈方才已经为她诊疗过了吗?”
“赵云浦!她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不急!?”
交谈声越发清晰,李徽睁开眼,就看见在她面前的三张脸——
三笙,赵云浦,和……
“巫即前辈!”
李徽瞬间弹起来,她本想坐起,却发现身体仍是无力,下一秒便又摔了回去。
三笙连忙扶住她。
李徽懵了一下,看向周围,神台上许多参试者都正看向他们这边。
我……回来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不敢相信。
轻舟缓缓开口道:“方才我探过你的识海,发现你竟是灵识耗尽,力竭晕倒。我为你传送气韵疗伤,才将你的意识唤回。”
“难道你从昨天开试至今,一直都未停止运转灵识?”
“前辈,我……”
李徽也不知应当如何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跟魔域的噬灵者搭档一起去完成考试任务了吧?
说起事件……
李徽连忙拿出袖中的灵纸,翻开一看,就见“林府昭阳城”旁赫然标记着她的名字。
“哇塞,大吉可以啊——”
赵云浦瞥见了,兴奋道:“不声不响,居然把难度最高的解决了!够拼的啊!”
他这动静,硬是惹得在场的参试者都纷纷拿出灵纸来看。
这扫了一眼,许多人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
林逸之的怨灵最终定然接受了李徽的度化,得以投入轮回。而那林六海虽得以保住性命,但不久后,大概也要去受牢狱之灾。
至于那昭阳王……算了,不过是他自己造的业障。
现在,李徽只担心......
她就这样消失,那噬灵者定然会发现她不对劲。
魔域的人该不会要来找她算账吧?
......
轻舟:“多休息一阵吧,这样的成绩,已足够了。”
李徽忙道:“有劳前辈费心。”
轻舟点头,随后飘然离开。
一旁的三笙兴奋道:“吉吉,恭喜!你现在这样的成绩,肯定足够进入神巫府了!”
李徽点头,脸上虽也是笑着,但却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如今,神巫府这边的考试她算是侥幸通过了。
但她只能通灵魔域的事情该如何解决?
往后进入神巫府学习,这件事情定然无法瞒得长久,若是被人误会她私通魔域,她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
胡思乱想间,李徽头脑沉沉,不知不觉又闭上了眼睛。
......
监考处,品海和江徊仍旧不知疲倦地下着棋,不知已是多少局了。
苏寄情坐在一旁,支起一条腿心不在焉地看着。
随后,他见轻舟回来,身形微动。
轻舟见了,便坐到他身边:“有什么想问的吗?”
“什么?”他淡道。
“你这两天不是一直留意着那姑娘的动静?我该是没有看错的,”轻舟微微笑道,“想收为弟子?”
苏寄情看向李徽的方向,回答说:“不是。有点好奇她身上的某件东西罢了。”
“什么东西?”轻舟问。
“就是……”苏寄情话到嘴边,“算了,可能我想多了。说来,她没事吧?”
“还好,只是灵识消耗过度,我已经帮她调理过气韵了。”轻舟道。
苏寄情靠回柱子上,轻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在考核里看见这么拼的人。”
轻舟也摇头笑笑,语气中有些许无奈:“肯定都是跟她奶奶学的。”
“她的奶奶?”苏寄情问,“那位前巫即李筝?”
“没错,也是我的师父,”轻舟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姑娘的来历。”
“好奇。寻人查了下。”苏寄情挑眉。
轻舟笑笑,不再多说。
......
一日又过,不少参试者都已经调息完成,开始准备下一轮的考试。
三笙看了一眼李徽,后者仍旧安静地躺在棉毯上,胸口缓慢而有规律地起伏。
“吉吉睡了整整一天了。”
赵云浦轻声回着:“不用担心,大吉肯定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三笙点头,随后拿出灵纸,和赵云浦一起研究着接下来的任务。
......
李徽睡着,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葆山的镜湖小屋。
推开门,她看见的不是成堆的医书和麻纸,而是正坐在桌前泡茶的奶奶。
......
奶奶刚离开的那段日子,李徽不肯下山,也不让赵云浦和三笙过去陪她。
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守着这镜湖。
那时候还未适应一个人过日子的她,哪怕只是看着桌上那个被奶奶握过的茶杯都会眼眶发红。
她是一个人硬生生地扛过来的。
靠着每天研究医术,每天研制新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撑过那段黑暗无光的日子。
......
“奶奶!”
她用力地大喊了一声,朝坐在桌旁的老人扑了过去。
后者见她,淡淡地一笑,张开手臂……
然而,下一瞬,李徽并没有落在想象中的那个怀抱里。
手腕被人猛然抓住,紧得发疼,小臂处似乎被某些冰冷的东西触碰着。
李徽愣住了。
满目的鲜红在她面前展开,可感的寒意从手腕处直窜向全身。
时间仿佛静止于此刻。
......
她抬头,对上了原本隐在衣帽阴影下的双眼,深邃幽远如同浓墨点染。
其中隐藏着什么,又或者根本空无一物,辨不分明。
而现在,正漠然与她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