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睁开眼睛,然而所见无物。
眼前仍旧一片黑暗。
又来了。
......
李徽伸出手,想扯下围住双眼的布条。
可不论她如何变换着角度使力,那蒙眼布条就跟长在她身上似的,如何也脱不下。
她轻叹了声。
开始迈步往前走去。
她走得极缓极慢,不至数米,却已经微微喘起了气。
手也开始颤抖,抖得厉害的时候,便双手紧紧相握,强行让自己镇静。
......
李徽知道自己在梦里——
而这个梦,只有她不停往前走,才会结束。
李徽之所以怕黑,很大程度,或者几乎可以说全部,来源于这个从小到大一直断断续续做着的梦——
被蒙上摘不掉的布条,在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前行。
然而,当梦反复做了多次之后,她发现了一个规律——路走得越长,梦醒得越快——所以不论她如何害怕,也绝对不会停下脚步。
......
“徽徽。”
突然,一个声音贴着李徽的耳朵出现。
饶是那语气轻和温柔,在这本就无比诡异的场景里,只会让人觉得更加惊悚。
就像有人猛地揪住了自己的心脏,李徽本想大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她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感受着四周的环境。
手臂小腿上寒毛直竖,额上冒出了冷汗。
她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开口时却还是声音沙哑:“你……是谁?”
“徽徽。”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李徽听得真切。
她可以肯定,自己并不熟悉说话人的语气和口吻。
但是,她无来由地觉得亲近。
亲近得,很像那个她早早失去却日夜思念的人。
“你是……”
她还没问完,眼睛上绑着的布条突然松开,滑落。
梦,做了十多年,这布条第一次解开——
......
眼前的景色让李徽怔住了。
黑稍淡一些,像是染了一层灰。
她能够勉强看清楚,两旁红盏皆灭的店铺,一条无尽延伸的长街。
“这里是……”
永夜道?
李徽喃喃,忽然看见长街之上,就在她前方不远处,一个身影正在慢慢靠近。
“阿娘?”李徽下意识喊了出来。
全凭猜测,却又无比笃定。
“阿娘,是你吗?”
原本无力的双腿生发出力量,李徽拼命向前跑去。
那身影也在向她走来,明明都朝着对方,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
......
“阿娘!”
李徽猛然从床上坐起,身下的床板被她的力道压得“咯吱”一响。
她茫然转头四顾,周围的桌椅摆设都无比熟悉。
梦醒了。
稍微清醒些后,头痛袭来,脑袋顿时变得沉重无比。
李徽一手撑着头,一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
中途退出神巫府的考试回家后,心情乱糟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对了,我记得好像有人来找过我……
李徽突然反应过来,往一旁看去,就见桌边坐着一人,手里拿着书卷专注翻看,不知已经坐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李徽一惊,随即就觉得头疼得厉害。
挽灵使头也不抬地对她道:“你现在体温很高。”
“嗯应该是有点发烧了,”李徽摸着额头,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闭口不答,指尖轻轻捻了一纸书页,翻了过去。
又是这样。
每次遇到自己不想说的就成了哑巴。
李徽看着他,皱起眉头,仿佛陷入了某种纠缠不清的沉思。
换做是常人,怕是早被她那长久聚焦的视线灼伤。
但披着黑斗篷那人却始终无动于衷,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
方才的那个梦,李徽做了不下万千次。
然而今天却是第一次,梦里出现了别的场景,有了别人的声音。
她有些心绪难平,有些不知所措。
“鬼民……会害人吗?”
她从挽灵使身上移开视线,看向桌上茶壶中冒出的烟气。
房间之中寂静了许久。
就在李徽以为那人不打算回答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声书卷翻页的声音。
挽灵使:“看情况。”
“什么意思?”李徽又问。
挽灵使捏着书页的手动了一下,终于抬起眼看向李徽。
“你觉得人魔之间,施害者一定就会是魔吗?”
闻言,李徽怔了一下。
挽灵使一下合上书卷,站起身走向门口。
挺直的身影消失在门前,李徽坐在床上看着。
身旁被褥凌乱,面前桌上还摆着一本刚被那人翻过的医书。
......
挽灵使走后不久,门外突然间传来几声大喊。
“吉吉!你在吗?”
“大吉!”
闻声,李徽随手拿过床头的外披,下床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还穿着鞋子,皱了皱眉。
我怎么会鞋也不脱就睡到床上了?
想着,她走到门前。现在的她怕是一副衣衫不整、长发凌乱的模样,但对着这两人,她向来不需要讲究。
......
湖岸上,两人伸长脖子往这边看来,身后还跟着十几名正低头喘着粗气的丫鬟小厮。
见到了李徽,赵云浦和三笙都松了一口气。
心方定,赵云浦隔湖大喊:“大吉,你搞什么啊?吓死我们了。”
三笙也扯着嗓子喊道:“吉吉,你没事吧?”
李徽笑了笑,朝两人挥挥手,示意安好。
“吉吉!”三笙方上到岸,就迫不及待地冲到李徽面前。
“真的被你吓死了!你怎么考试中途离场也不提前跟我们打个招呼?”
“就是啊,大小姐她都慌死了——就差没打开包裹,看看你是不是藏在里面了。”
赵云浦走上前来,对三笙“嘿嘿”一笑。
随后,他又道:“不过,我倒是觉得挺奇怪。”
“当时我们两人要离场找你,监考的巫师前辈们都不让。为何先前却可以放你走?”
闻言,李徽想起了那位巫咸——
确实,当时李徽心绪混乱也就罢了,他作为考官,未免也显得有些过于随意了。
......
“算了别管这些小事,现在能找到人就好。”
三笙随李徽进卧房,转言道:“吉吉,你为什么要提前离开?”
赵云浦也走上前来。
他们两个都知道李徽对这件事情有多上心,不可能轻易提前离场。
李徽虽不愿意对两人称谎,可魔域的事情......
她伸了个懒腰,抬手揉了揉脑袋。
“我累得不行了——”说着,李徽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就先回来了。”
“不会吧?”
“你什么时候这么随意了?”
赵云浦和三笙两人同时道。
“没骗你们。”
李徽补了一句,累确实是真的。
见赵云浦和三笙还想追问,她便先转了话题。
“这么说,现在考试结束了?”
“结束了,而且成绩也出来了——”
三笙特意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过了身旁两人。
“都通过了!”
本就这么随口一问,三笙的话却是让李徽心里揪了起来。
“你说‘都’?”
三笙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用手将三人都指了一遍。
“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