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里,挽灵使突然起身走进寒池洞。
李徽闭着眼睛,看起来毫无知觉地靠在池壁边上。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伸手刚触及她的肩膀,指尖瞬觉僵硬。
他一把将李徽从池中抱出来,带至石道,让她盘腿而坐面向自己——
两指相合触及她的前额,手腕向后转动,缓缓从李徽头上引出一个光团,将其汇入悲喜咒中……
......
此时此刻,李徽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她伸手摸上脸颊,那条柔软的布带触感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这是她的梦魇。
我在寒池睡着了?
还是晕过去了?
李徽伸手想解下蒙眼的布条,然而仍旧像之前一样,根本摘不下来。
思虑之间,她迈步向前走去。
——现在我的身体还在极寒的池水中浸泡,若不快点让自己从梦中醒来……或许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李徽想着,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感受到衣物布料柔软的触感,惊惧地往后退了几步。
“是谁!?”李徽先开口了。
脚步声传来,那人似乎又朝她走近了些。
“徽徽。”
熟悉的声音带着回忆闯入人的耳膜。
李徽认得,这是上次她在梦里听到的那女子的声音。
那个她还没来得及确认身份的女子。
沉默片刻,李徽轻声道:“阿娘?”
她一声方才唤出,轻柔的触感便从四周环绕而来——
那人抱住了她。
呆愣之中,李徽感觉到这女子的体温也是如那人一般清冷。
她稍稍放低了下巴,靠在女子的肩窝。
“娘……”
......
李徽本有很多想说的。
可如今人在面前,话至嘴边,千言万语,她却像是无从说起。
“娘,我想看看你。”
女子没有动作,还是紧紧地抱着李徽许久。
半晌。
那女子似乎伸手,碰了碰李徽眼睛上的布条,后者听到了自耳边传来的叹息。
“对不起。”
李徽还未曾来得及反应,那轻柔的触感便消失不见。
她不知方向地往四周伸手摸去,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空荡。
突然。
“就是她!”
一声男人的怒吼突然在李徽身后响起,在寂静之中炸开,震得她心里发颤。
这又是谁!?
李徽警惕地转身,被蒙上的双眼却只能茫然四顾。
紧接着,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接连不断,没有停歇。
——这样的声音,来的绝对不会是一两个人。
“在那里!快把她抓起来!!”
李徽能够感觉脚步声正在逐渐朝自己靠近。
那些人说的,是我?
下一刻,有人猛然拉住了李徽的手臂。
她毫无防备,也什么都看不见,被那人一拉,下意识往后退去,换来的却是指甲嵌入皮肤的疼痛。
“你这个流着脏血的巫医还想往哪里跑?”
女人尖锐的声音传来。
李徽用力地挣着手,但那女人仿佛下了死力,手指甲狠狠地嵌着李徽的手臂。
“你们是谁!?”
李徽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想再次尝试去解开脸上的黑带,却是被人从另一边擒住。
这人力气更大,李徽感觉自己的胳膊差点没被扭下来。
“把她推下去!”
“好!好!”
“推下去!推下去!”
......
镇痛鼓膜的喊声中,李徽被无数道力气从四面八方推着前进。
她走得跌跌撞撞,看不见——
却听得格外清晰,感受得格外清晰。
无数双手掐着她的手臂,无数根长棍捅着敲打着她的后背,还有人踢着她的膝窝,好几次踢得她几乎跪下。
但每一次,每一次,总还有人揪着她的衣服把她拉起来,逼着她往前走。
在混乱和疼痛之中,她忽然感到狂风袭面,似乎是被带到了某个空旷的地方。
那些人松开了她,似乎都正逐渐退开。
李徽朝着她所能感觉到的方向侧过头去。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每个字仿佛都是敲碎了从她的齿缝而出。
“大吉。”
“……云浦!?”
......
“云浦,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徽沉声道。
“你应当清楚。”
“什么?”
李徽刚说完,又有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吉吉。”
阿笙?
“你身体里有什么东西?”
“我......”
——他们说的难道是......
随即,李徽抬手掐了掐自己。
——是梦!是梦而已,你清醒一点!
“你不说,那我来替你回答好了,”三笙道,“是魔血。”
闻言,李徽还是忍不住僵直了身体。
“你身后便是万丈悬崖,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你想我从这里跳下去?”李徽哑声道。
“这不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吗?”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快跳下去!”
“跳啊!跳啊!”
李徽话还没说完,瞬间便被叫喊声淹没,仿佛汹涌巨浪。
她在其中听到了赵云浦的声音、三笙的声音……
仔细听来,还有好多、好多她所熟悉的人的声音。
......
只是下意识地想躲得远一点,想逃得远一点。
李徽捂着耳朵往后退去。
但这些声音无处不在,不论她如何退后,都仍旧听得无比清晰。
“你们不要再喊了!”
在李徽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左脚已然一半悬空,只要再稍移分寸,便会直坠入崖。
......
突然间,李徽捂着耳朵的手被人拉了下来。
那人力道极大,一把便将她拉得往前扑去。
李徽还处在防备之中,如今稍有触碰,就开始挣扎。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警戒,那手的力道又突然放轻,变成轻轻引着她,往来路走去。
“我不要过去——”李徽道。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心感到一阵微凉,竟是被人一把握住。
“放开……”
李徽想抽手,却感觉到那拉着她的手轻柔却坚决,一步步带着她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
不知道面前这人做了什么。
总之,在他到来后,人群的呐喊声便停止了,转而变成了一声声的低低细语。
李徽不禁收紧了手,那人也牢牢回握着她。
手心相贴,慢慢便生出了暖意。
“没事。”
有人在李徽耳边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