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与苏寄情言明情况。
两人快马飞驰,然而仍旧在开审后才抵达。
......
“前辈......”
李徽讶异地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女子,转过身,又看见了苏寄情。
原本坐在堂中高台后的判事,一见他们二人,连忙起身相迎。
“两位巫师大人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知一声,本官好做些准备啊。”
苏寄情轻笑一声,抱手上前。
“怕是再来得晚些,人便要被你收入狱中了。”
“这……”判事疑惑地看向李徽,“她、她是神巫府的弟子?”
轻舟:“不错。”
闻言,那判事转而脸上堆笑。
“可即便如此......两位大人,有人举报这位姑娘与魔域之人往来,此事系关先前受害的高门子弟。本官着实不能存有护短私心,这多不合适啊。”
“不护短,便能随便抓人入狱么?”苏寄情又道。
“瞧您这说的,本官也不是一点调查没有。”
那判事说着:“城中有位大娘可以作证,先前她曾带过这李姑娘去牡丹巷,还为她一一指点过那些被害的宅府。随后那晚,便是这祭司府失火、左相之子被害。”
“不仅如此,李姑娘与大祭司之女来往甚密,甚至还住在祭司府中,知晓大祭司的出行时间也极为容易。只要她在前面将这些路铺好,再与魔域之人联手,那谋害之事不就做得天衣无缝了?”
那判事大人一口气将这些说完,李徽自己仿佛听了一个新故事。
苏寄情白了他一眼。
“若真是如此,你方才抓了这么多个漏洞,这事情还怎么说是做得天衣无缝?你自己前后矛盾都没听出来吗?”
“而且,她在牡丹巷之时,我也随其身旁。若你需要,我可作证其清白。”
“这……”
那判事无语回应。
轻舟拉起李徽,回身便要离开。
“无凭无据,大人还是将事情来龙去脉先查清楚。”
见状,那判事连忙跑下台来。
“不可不可啊,本官放不得她走啊!”
“人是你抓的,怎么现在要你放就说不行了?”
苏寄情挡在他面前。
“因、因为本官已经给陛下呈过折子——陛下看过后,龙颜大怒,说是……说是明日要本官将李姑娘压上神台,亲自审问。”
他这话一出,面前三人全然震惊了。
“你居然……”
轻舟看着他,一时却是无语相对。
苏寄情抬手便想要给他一拳,还好被李徽拉住。
而此时,一名官兵匆忙从门外跑进来。
他将一本书册模样的物件呈给了判事,又轻语了几声。
李徽脸色一变,就见那判事接过,翻开那书册的首页,嘴角忽而轻扬起来。
他将书册举起,朝三人摆了摆。
“不知这本盖有赵帝玉玺的……”他看了一眼书卷的封面,“《易朱册》。”
“为何会在李姑娘的屋内啊?李姑娘可别说,是陛下借给你的。”
“《易朱册》?”
苏寄情上前,从那判事手中拿过那书卷,翻看了几页。
轻舟面带疑惑地看着李徽。
只是,后者低垂眼眸看向地面,似乎并不打算解释。
“就算她屋里有这书卷又如何?”苏寄情将书往那判事手中一扔。
“与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李徽看向苏寄情。
虽说她与这位少年前辈也算有些交情,只是没想到,他会这般为自己说话。
......
只是此事她的确疏漏了,竟然忘记了《易朱册》还留在房中。
即便这东西与牡丹巷的事情无关,但也算是被这判事抓住了痛脚。
如此,便很难不被深究下去。
......
果不其然,就听那判事道:“即便与牡丹巷事件无甚关系,但此女私藏御用物件,已是重罪。本官可即刻将其扣押,等待明日一并上报给陛下。”
他这话所言非虚,饶是轻舟和苏寄情再如何,终也绕不过那铭文律法。
李徽强耐着心中情绪,转身道:“两位前辈,你们今日相助,李徽感激万分。只是此事……李徽愿担罪责。”
“阿徽……”
“放心吧前辈,”李徽对轻舟笑道,“我没事的。”
苏寄情走到她面前。
“那书卷怎么回事?”他道。
李徽只对他点点头,却没有回应。
她侧过身去,避开两人的目光,对判事说:“民女听候发落。”
......
是夜。
“开饭了——”
“诶诶多点多点!”
“馒头再多沾点肉汁成吗?”
“少废话——有的吃还挑三拣四!闭嘴!”
李徽微微侧头望去,生锈发黑的铁栏外,那狱卒正在最前方那间牢房外派发着粮食。
借着这神巫府弟子的身份,那判事将她安置在这最末的牢房内,不必受其余囚犯的叨扰之苦,倒也不错。
只是……
李徽双手撑了下地面,伸腿坐直了身子,手腕和脚踝上的镣铐发着清脆的声响。
只是这牢房还真是千篇一律的脏乱。
她斜眼瞄了瞄那堆起的茅草,据那些狱卒说这是床。
“床”上面有几坨黑糊糊的东西,至于那是什么……
她不愿多想。
......
李徽找了个勉强能坐下的地方,听着那狱卒和囚犯之间关于肉汁馒头的争吵,透过那牢房边上的一处小口,可见夜空明月高悬。
她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一日会成这副模样。
就在今天上午,她还在跟挽灵使斗嘴吵闹,想尽办法再去一次霜骨峰。
这还没过几个时辰,就成了阶下囚。
——说起来,那人应该已经回魔域了吧。
——毕竟这种时候,他应当离得越远越好。
想着,那派饭的狱卒便来到了牢房门口。
他一脸不耐地拿那饭勺敲了几下铁栏,毫无灵魂地喊道:“开饭。”
李徽瞄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饭桶,觉得里面的东西像潲水多一些。
她正犹豫着吃还是不吃,两道身影突然阻在她眼前。
“她不吃。”
......
熟悉的声音响起,李徽抬眼,见三笙和赵云浦正拦在那狱卒面前。
那狱卒看着本想发难——
但仔细瞧过两人的衣着,又见他们可进出这牢狱,显然心知来人身份不寻常,转脸堆笑离开。
“你们怎么来了?”
李徽扶着那铁栏借力站起身来。
三笙和赵云浦转身看向她时,两人明显都愣住了。
“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李徽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虽然是脏些乱些,可她没被要求换上囚服,此时穿着的仍是自己的衣裳,看起来应该还没那么糟糕吧。
“吉吉。”
“大吉。”
两人同时道。
“我又没怎么,你们干嘛一副吊丧的样子?”李徽哭笑不得。
她本还欲再打趣一两句,可面前的两人仍是直愣愣看着她,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
既是从小一起长大,李徽当是能够看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但也正是因为明白,才更不愿意摆出一副愁苦模样,让他们担心。
“干嘛?”李徽笑道,“你们是不是来给我送吃的?我刚才看着那狱卒桶里的……”
“吉吉,你别笑了,”三笙打断她,“我心疼。”
李徽回看着两人,一时间再说不出话来。
......
“大吉你别担心,我等会回去就跟父皇说明白,跟他解释清楚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也会回去跟我爹说,让他明天在神台上,帮你说话!”
李徽垂下眸子。
“你们这么快就听说了?”她轻声道。
“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赵云浦道,“说什么你勾结魔域,祸害人界,私闯皇宫,盗走御用之物。”
“那些人都胡说八道!”三笙怒道,“我一句都不信!”
“我也不信。没事,我会跟我父皇解释的……”
“你们别担心,我没事,”李徽道,“我心里有分寸。”
她说着,看了一眼两人手中的东西。
“你们是来给我送吃的吗?”
三笙和赵云浦瞬间一副恍然的模样,仿佛才想起此次来一趟的正事。
“噢对,这个,你最爱吃的糖人……”
“还有这个我从宫里带来的……”
......
两人东扯西扯陪李徽吃完了饭,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李徽突然就有点鼻酸。
她看得出,三笙和赵云浦都还有话想问。
只是他们不说,她便也不提。
......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说得明白,反而会成了一把利刃,割伤那些你最想保护的人。
如果这样,倒不如彼此都装作糊涂。
自欺欺人地,贪婪地,去奢求多一寸刻骨铭心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