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要涤清黑暗,必先陷入黑暗。
——《使徒法典》第五章第三则
瘸子阿巴亥站在夜城的城头,幸灾乐祸地看着城外气急败坏的第七十七小队。
比鲁斯用力想维持自己谦和儒雅的形象,他对着城门喊道:“比鲁斯最后一次求见领主大人,在下是巨橡木阵营难得的人才,我的天赋非常罕见,我可以在情报部门大展拳脚,或许那里才是真正适合我的地方!”
乔尔森坐在马上,打了个哈欠,不冷不热地说道:“比鲁斯阁下,看来凯撒领主已经做出了他的决定,请快些启程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天黑前赶到适合露营的地方。”
比鲁斯垂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跳上了马,故作镇定地说道:“看来我不得不接受马尔斯大人的考验了,想必这段斥候生涯就是我成为下一任情报大臣必须经历的事情。”
七十七小队的四位夜使徒离别夜城,沿着修缮完成的圣物长廊向南行去,安道尔屁股上的伤口还没痊愈,只能压着速度遥遥跟在后面,格兰维尔一言不发地陪着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嘿嘿嘿!头儿,不如我们去圆盾哨站附近巡逻吧,我听说那片峡谷近日怪兽肆虐,已经有至少三只土拨鼠无辜惨死。”
安道尔凑了过去,嬉皮笑脸地说道。
格兰维尔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坚毅的脸庞变得柔和了很多,说道:“我可能无法再使用血脉之力了,安道尔,虽然凯撒和马尔斯用鲁纳符文继续封印了我的血脉,但是我能感觉到,这次的封印力量根本不堪一击。”
安道尔笑意盈盈的脸色渐渐变得僵硬,他知道失去血脉之力对于格兰维尔来说意味着什么。
“头儿……鲁斯领主留下的禁锢依然完好,相信我,我亲眼看见您那颗硕大而又可爱的心脏上,还刻着一个黑黢黢的小符文,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对吗?”
安道尔尽力想要安慰格兰维尔,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格兰维尔笑了笑,锤了安道尔一拳,说道:“就算不用血脉之力,我依旧是伊米尔阵营最强的战士之一。”
忽然,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个人抬起头,瞧见乔尔森正急匆匆地赶来。
安道尔皱起眉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乔尔森勒住马,一脸正色地说道:“前方发现了许多新鲜的巨大爪印,或许是黑泉遗留下来的变异野兽。”
比鲁斯也跟了过来,大声说道:“伙计们,看来我们的第一场战斗即将开幕,距离此处不足五公里便是铁叶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重建铁叶村的那群农工还没有搬走。”
“去铁叶村,要快!”
格兰维尔目光冰冷,直奔铁叶村方向。
肆意奔驰的黑鬃马速度极快,格兰维尔能感受到这一次疾驰,比往日还要快上几分。
大概是马背上少了一个孩子吧。
格兰维尔想着,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黑头发灰眼睛的孩子。
“你已经死了吗,格瑞?”
……
格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死了没有。
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一只小鸟在他鼻尖附近跳来跳去,不时啄一啄他的睫毛,弄得他痒不可耐。
“去!去!”
格瑞将小鸟赶走,坐起身,感受着身边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的仙女木花的味道,阳光撒在脸上,哪怕他双目失明,也知道今天一定非常明媚。
他不敢出声,生怕招来恶人或是野兽,只能慢慢站起身,正好手边是一根手指粗细的花枝,可以作为他的手杖。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捂住生疼的小腹,马尔斯愤怒的一击将他的腹腔彻底贯穿,虽然伤口已经奇迹般地愈合,但依旧没好利索。
他谨慎地探索着,活动范围一圈一圈地扩大,从脚下草叶的厚度和土壤粘性上来看,此处应该是……
“噗嗤……”
一声娇笑忽然从不远处传来,格瑞汗毛倒立,下意识地将花枝横握在胸前,摆好了战斗姿态。
“喂,你这个家伙,为什么在我的花圃里散步?”
那个声音懒洋洋的,清脆娇憨,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格瑞僵硬的肌肉略微松弛下来,握着花枝说道:“抱歉,我迷了路,冒昧打扰请多包涵。”
软绵绵的脚步声传来,很快,一个凉丝丝的小手摸上了他的头发,格瑞吓了一跳,身子向后缩去,却不料一脚踩空,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墩儿。
“笨手笨脚的,真是可笑,好啦黑头发的小怪胎,你也不要装了,我知道你是从神灵牧场来的,听说他们从那里救回了一个皇子,但是很可惜,你并不是寒王的第十二个儿子。”
格瑞听到了一个不错的好消息,哪怕他身处陌生之地,但至少自己并不是什么十二殿下,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那个姑娘开心地笑了笑,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高贵的花栗小姐的帮佣了,友情提示一下,千万不可以做任何忤逆花栗小姐的事情哦!她非常可怕的!”
格瑞挠了挠头,晕晕乎乎地问道:“请问这是哪啊?”
那个乐呵呵的姑娘拿出一把巨大的剪刀,仔细修剪着花叶,听见格瑞的问话,头也不抬地说道:“这里自然是永寂深渊喽,你放心,有一个神灵托花栗小姐照顾你,所以呢,只要你不对她无礼,就可以安全地生活在这里。”
永寂深渊……
格瑞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达头顶,像被一条冰冷的舌头从下到上舔了一圈,无名的恐惧开始在心头泛滥,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片祥和的花圃,就在永寂深渊之中!
空气里除了花香和泥土的味道,没有任何恶灵的气息,他觉得可能这一切都是马尔斯或凯撒的计谋,他冷静下来,抓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想要借此站起身来。
“我建议你放开我的尾巴。”
那个姑娘不温不火地说道。
“啊……!”
格瑞赶紧松开手,掌心还残存着些许的余温,他赶忙说道:“非常抱歉,小……姐,请问您叫什么?”
这下小姑娘不乐意了,放下剪刀,掐着腰怒气冲冲地数落道:“花栗小姐,我叫花栗小姐!说了这么多遍还记不住,真是笨死了!”
不一会儿,花栗小姐将沏好的花茶放在格瑞面前,说道:“记住,每天都要喝一杯特酿的仙女木花茶,这会让你改变样貌,否则以你这身酷似神灵的躯体走到镇上,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格瑞端起木杯,一股淡淡的花香钻进他的鼻子中,他知道拒绝或者猜疑都是毫无意义的,在永寂深渊,他只能选择相信眼前的这个……花栗小姐?
将花茶一饮而尽,一股暖流从喉咙涌向四肢,很快,麻酥酥的感觉开始在全身涌动着,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毛乎乎的有些扎手,自己应该是变成了某种哺乳动物的模样……
“很好。”
花栗小姐愉快地收回了木杯,说道:“我并不怎么反感狸猫。”
花栗小姐的花圃在狐狸镇的郊外,几日下来,格瑞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永寂深渊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恐怖,相反,这里的气候比艾斯岛好得多,阳光永远温暖,每周末的下午会下雨,一年有三次降雪,日期由小镇居民投票决定。
格瑞每日的工作就是将酷爱偷懒的蚯蚓一家叫醒,让它们在花圃里认认真真地钻上一圈。这份工作看似简单,但自从上次五米多长的蚯蚓先生伸出利齿,险些咬断格瑞的脑袋之后,格瑞就变得格外谨慎。
“请温柔一点,黑头发的小子,你刚刚差一点就把我弄断了,我可不想再多一个弟弟!”
身长五米的巨大蚯蚓昂着头,对一旁的格瑞不断唠叨着。
格瑞理都不理它,自顾自走到一旁的稻草堆处打盹儿去了。
花栗小姐从红砖房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对格瑞喊到:“把今天新摘的花喷些水,格瑞,一会儿寒王殿的人要来取花,若有一支发蔫,我们都要倒大霉!”
格瑞依依不舍地离开松软的稻草垛,扛起一米多高的巨大喷壶,刚要开始喷水,便听见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一股熟悉又厌恶的味道传来,格瑞面色微寒,右手握住了一柄沾着泥土的剪刀。
“花栗小姐,我奉寒王殿之命,前来取花。”
门口,一个阴柔的声音传来,格瑞背对着大门,将脸埋在衣襟里,听见花栗小姐软绵绵的脚步传来。
一捧捧散发着淡淡香气的仙女木花装上了马车,寒王殿的人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对花栗小姐笑着说:“根据狐狸镇居民的投票,下周一是下雪日,请务必照看好这些花。”
没过一会儿,车轮滚滚行远,格瑞狂跳的心脏渐渐平稳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过来喝杯花茶吧,格瑞。”
花栗小姐软糯的声音传来。
格瑞放下手中修剪花枝的剪刀,跟着花栗小姐走进了红砖房。
清新的花香几乎弥漫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阳光透过菱形的花窗映照进来,格瑞甚至能听见身后花盆里,种子破壳时发出的愉悦的轻响。
花栗小姐将木杯放在格瑞面前,说道:“你闻到了那股味道,对吗?”
格瑞将温暖的木杯捧在手心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几日我一直在等待你问我,可是你没有,不得不说,你是一个耐性非常恐怖的……人类。”
花栗小姐的声音很好听,像田野里啾鸣的小兽,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格瑞怀疑她本来就是只小兽。
花栗小姐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见他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有一个极其强大的神灵托我照顾你,他本不想你这么快就来到永寂深渊,但是既然来了,就要明白这里的游戏规则。”
“事实上,永寂深渊的游戏规则非常简单,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寒王的,也就是说,寒王就是一切规则。”
格瑞抬起头,灰瞳混浊而无神,可花栗小姐分明从那张脸上,看到了一丝异样。
格瑞说道:“寒王究竟是谁,他为何定期对艾斯岛发动侵袭。”
花栗小姐喝了口茶,说道:“唔……谁知道呢,一千多年了,谁也不曾见到过寒王,我猜……”
她小心翼翼地四处望了一圈,笃定地说道:“我猜他根本就不存在!”
“那托您照顾我的那位神灵又是谁?”
格瑞呼吸急促起来,问道。
花栗小姐放下杯子,拍着手笑道:“那可是永寂深渊最恐怖的存在之一呢。”
说罢,她一蹦一跳地向门外走去。
格瑞焦急地在她身后喊到:“究竟是谁呀!”
“异类!”
门外,花栗小姐的声音渐渐飘远。
“你和他都是异类,都是外来者,或许这里的一切都会因你们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