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者的自谦比弱者的道歉还要无用。
——《使徒法典》第七章第二则
骨刺恶灵在咆哮中化为满地残渣,黑血从断裂的骨缝中溢出,缓缓流入黑血泉眼。
马尔斯扬起眉毛,借助叶鹤,在空中静静地飞着,饶有兴趣地看着黑发赤瞳的格瑞。
这个孩子,体内到底隐藏了多少力量,竟然轻而易举地秒杀了一只实力无限接近三代的骨刺恶灵。
“杀……全部杀掉……头好痛……”
失去神志的格瑞喃喃自语着,而后如同瞬间被抽掉脊柱一般,栽倒在地。
马尔斯飞回地面,试探着格瑞的鼻息,冷笑着自语道:“原来是某种透支身体潜能的秘法……呵呵,恶灵的诡计永远是如此不堪。”
说罢,他拎起格瑞的衣领,如同抓起一只羸弱的雏鸡,不紧不慢地向山林外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身后黑血之泉潺潺水声开始剧烈地响起,泉水如沸腾一般翻滚,整个泉眼不断扩大,转眼已弥漫到数十米的范围。
马尔斯蹙起眉头,脚下一点,整个人如同优雅的仙鸟,再次被叶鹤托向高空。
可谁知黑泉之中忽然涌出一股怪流,凝而不散,如同嗅到猎物的黑蟒,拔天而起,直奔马尔斯而来,任由马尔斯在空中极速变向,也始终逃脱不得,终于在几个迂回之后,狠狠撞击在马尔斯布满叶鹤的后背。
噗……
鲜血从马尔斯的口中喷涌而出,巨大的力量不仅重创了他的脊柱和内脏,还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向他体内侵蚀,叶鹤散去,他重重跌落在地上,身后精美的铠甲几乎破碎,露出焦黑的皮肉。
黑泉中,一只全身乌黑的怪物缓缓走了出来,它的形状像人类,身上不断滴躺着粘稠的黑水,一边嘶吼,一边踉跄着向马尔斯走来。
在那只漆黑的头上,两颗鬼火似的眼珠跳跃着,在黑夜里留下恐怖的光迹,马尔斯艰难地抬起头,正瞧见那只黑色的怪物望向一旁昏迷不醒的格瑞。
杀气?
马尔斯在那双恐怖的眼睛中看到了难以抑制的杀气,这令他无法理解。
只不过,那怪物并没有杀掉格瑞,而是走到马尔斯身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恶臭的口中挤出晦涩难明的语言。
“aki nalu……hicilaiky……”
马尔斯颤抖着站起身,用那双银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眼前黑色的怪物,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恐惧的情绪,嘴角还带着和煦的微笑:“斯普林斯,你终于脱掉了人类的皮囊,露出丑陋的内核,呵呵,不过可惜,从始至终,你的把戏从未逃过凯撒领主的眼睛,今日,我便送你和你的十二殿下,永远回到冥界的怀抱!”
庞大的生机从山林涌来,将马尔斯身上的伤瞬间治愈,他手中巨大的权杖出现层层裂纹,而后开始剥落,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从缝隙中激射而出,将整片山谷照得如同白昼。
“kasila…………”
怪物抱着头,痛苦地嚎叫着,马尔斯手中的权杖将怪物的周身照得通透无比,黑血迅速消弭,如暖阳之下的浮冰。
“能死在巨橡木权杖之下,是你无上的荣耀,斯普林斯。”
马尔斯面无表情,沉声说道。
“啊……”
怪物挣扎着向一旁跌跌撞撞地爬去,大片黑血化为刺鼻的黑烟,被风卷入高空,群星闪烁,光芒柔和而清澈。
最终,斯普林斯化成的怪物倒在了离格瑞十米的地方,马尔斯冷眼相视,走到跟前,带着鄙夷的表情,用靴子踏碎了那具黑色的躯壳。
忽然,马尔斯的瞳孔猛地缩紧,踏在斯普林斯尸体上的脚,并没有如预想的那样,踩在粘稠的黑血之上!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向心头,他抬起头,看见一团黑血裹缚着格瑞,正跃向黑泉。
“还不死心?!”
马尔斯平淡如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暴怒的波动,巨橡木权杖猛地挥起,一股自然之力汹涌而出,将空中的黑血击散。
可失去意识的格瑞依旧掉落在黑泉之中,泉水翻涌,瞬间将其吞噬。
来不及思考,马尔斯飞到泉水之上,十二圣物之一的巨橡木权杖凝结了他所能调动的全部能量,汇聚成耀光夺目的一点,狠狠轰向黑泉!
无数恶灵的怒啸和尖叫从黑泉中传来,群星瞬间暗淡,磅礴的圣光倾泻而出,渐渐地,恶灵咆哮开始减弱,黑泉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只留下一片永运不会生长花草的裸地。
马尔斯虚弱地闭起双眼,过了许久才徐徐睁开,自言自语道:“希望一切都没有太晚。”
……
“花剑!”
众人欢呼着,敲打胸甲的重响此起彼伏地奏起,索罗斯塔前,芬尼尔小脸略微发红,紧抿着嘴唇,享受着所有夜使徒的拥护。
凯撒收起花剑,微笑着说道:“未来你将跟随在我的身后,直到你足够优秀,或是我战死的那一天。”
芬尼尔的表情渐渐冷却,他回过头,用那双棕褐色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凯撒,而后说道:“我希望那是同一天。”
说罢,他在无数夜使徒的欢呼声中,缓缓走去。
凯撒面色沉凝,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他左侧,马尔斯身着优雅的法师轻铠,微笑不语。
觉醒仪式之后,凯撒站在索罗斯塔七层的飘窗前,遥遥望着米德加特防线的方向。
天气转暖,亡灵海峡重新被波涛淹没,一些倔强的草木赶在春天到来之前蠢蠢欲动,一切都回归常态,只等待下一次黑潮来袭。
身后,马尔斯拿着几张卷轴走了过来,恭敬地说道:“领主大人,落鸦城和周边几个村庄的重建工作已经开始进行,请您过目。”
凯撒并没有回身,过了许久,才说道:“请放在桌子上吧,比利亚雷尔。”
马尔斯惊讶地抬起头,他从凯撒的声音里听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像是一种无奈和……疲惫?
金色的夕阳将凯撒的金发染出淡淡的光晕,那张无比英俊的脸庞线条依旧分明,可眼角处已经可以看见些许的细纹。
领主老了吗?
马尔斯不敢揣测,他只能祈求在凯撒倒下之前,芬尼尔可以接过夜城的花剑。
落日坠入海中,烧沸一潮又一潮的波涛,凯撒在黑夜降临之前转过身,看着马尔斯,轻声问道:“格兰维尔旗长状态如何?”
马尔斯略微躬身,微笑着说道:“已经近乎痊愈,只是听闻那个月光扈从的事情,大发雷霆,几乎要硬闯索罗斯塔。”
凯撒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坐在高椅上,说道:“让他离开夜城,继续做他的斥候吧。”
“你觉得芬尼尔怎么样?”
凯撒忽然抬起头,面色不明地看向马尔斯。
“天赋不逊于您。”
马尔斯诚实地说道。
凯撒点了点头,左手摩挲着腰间的花剑,说道:“只是他似乎对当年的事依旧耿耿于怀,不知是福是祸。”
马尔斯笑着说道:“斯普林斯毕竟是他的养父……”
忽然,马尔斯面色剧变,喉头上下滑动了几下,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眼间便恢复了常态。
凯撒眯起眼睛,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尊敬的领主大人。”
马尔斯脑海里回想着当日在黑泉之畔斯普林斯看向格瑞时的杀气,一个大胆的猜测几乎脱口而出,只不过看着凯撒带着倦态的脸,心中不忍,说道:“我忘记给巨橡木权杖打蜡了。”
这时,一只巨大的渡鸦落在索罗斯塔七层之外的雕塑上,用尖尖的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凯撒背对着窗子,目光渐渐变冷,马尔斯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仍有些寒意的风瞬间灌满了整个议会大厅,渡鸦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跳到圆桌上,开始啄马尔斯放在桌子上的卷轴。
尖喙将圆桌啄得当当轻响,而后渡鸦扑闪着翅膀,顺着半开的窗户飞入了夜色之中。
马尔斯摊开那个卷轴,只见卷轴描绘的艾斯岛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山谷被渡鸦啄了个规规矩矩的圆洞。
这个山谷距离夜城并不太远,似乎在西方……
马尔斯再也不能保持平静,对凯撒说道:“这个洞的位置与黑泉所在几乎吻合。”
凯撒站起身,将披在椅子上的骑士长袍挽在手中,向大门走去,口中说道:“随我来,马尔斯,将芬尼尔也带上。”
黑夜笼罩着艾斯岛,从亡灵海峡吹来的北风依旧肆虐着,丝毫不会因为此处刚刚经历劫难而有所怜悯,三匹黑鬃马穿破夜色,一路向西奔驰着。
“就是此处附近!”
马尔斯勒住缰绳,环顾四周。
凯撒略昂着头,金色的瞳孔在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芬尼尔离他十米左右的距离,面无表情。
整个山林静得如同死地,凯撒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空气里弥漫的淡淡气息。
忽然,他睁开眼睛,说道:“在前方,走。”
三个人一前两后,穿过前方的密林,在一处空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一颗扭曲的黑树生长在一片裸土之上,整棵树只有一片树叶,正在向下缓慢地滴着水,而树下,一圈清泉环绕数根,被长长的根须吸收着。
这是一种循环,一种无暇的生命,无需他物便可永恒。
马尔斯惊呼道:“启示之树!”
三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恭敬施礼,这种启示之树只出现过寥寥数次,每一次现世,都会带来众神的启谕。
凯撒走到树前,看着树上结的三颗颜色各异的果实。
果子上都刻着玄奥的符文,唯有夜城领主才看得懂。
金色的果子上面写着:“你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黑色的果子上则写着:“你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而最后一颗白色的果子上面,只有简单的七个字:“相信自己的选择。”
当凯撒念完最后一个符文之后,启示之树瞬间枯萎,清泉沉入地心,一只渡鸦飞了过来,停在了枯树之上,咕咕叫着。
马尔斯苦笑着说道:“领主大人……”
凯撒转过身,打断了他的话。
“一切还远未结束。”
他目光坚定无比,快步向黑鬃马走去,口中说道:“请通知米德加特防线,比利亚雷尔,我们将随时迎接下一次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