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芊仪收回目光,看向了摆在桶边的晶莹可口的水果和琥珀色的香茶,没有了开始的食欲。
这五天里,她都不敢怎么闭眼,确实是因为局势太紧张了,更重要的是,一闭上眼,那天山河书苑被攻破的场景就会浮现出来,牵着胸口,引起阵阵刺痛,那场面比书上写的还要令人恐惧,比画上画的还要令人胆颤。袭击是在夜晚,可冲天的火光亮如白昼,熊熊大火吞噬着精美的木质建筑和战斗中死去的亲人的尸体,产生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父亲抱着她,带着所剩无几的亲人跑到书之围楼下,不顾众人的反对,将她留在阵外,留她一个人去大陆的另一侧寻求救援。
山河书苑的一个规矩,是在它创成之初就已经立下的———任何山河书苑所收的弟子或准弟子,在离开山河书苑后,其所做的任何事都与山河书苑无关,反过来,山河书苑的任何事也与离开书苑后的人们无关。
世人都道山河书苑打着好算盘,弟子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与之无关,可谓不给自己抹黑,相反,若是弟子做了可歌可颂之事,合着上山河书苑的如此“谦虚”,实谓给自己添上一抹又一抹光呀!没有人会想过,会有不长眼睛的人去攻击九国皇帝都讨好拉拢的山河书苑,更不会想到山河书苑会被攻击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父亲,你就不该让阿菀一个人去。”莫千俞一改平日温和的谦谦君子形象,嘲着莫雷舟怒吼,这句话他已经从他最心疼的小妹离开后重复到了现在。
“千俞,倘若不让她去,又让谁去呢?你吗?不可能的,我们已经知道,能把我莫家逼到如此地步的,不是血阁、妖歌楼和池宗的强强联手,而是敌方阵营里有相当熟悉的书苑的人。”
“抱歉,大哥,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说话的人和莫雷舟长得很像,但他的五官更深遂坚毅一些,而如果说莫雷舟的气质像一株雪海青松,那么他的就应该是一柄久经厮杀的宝刀,他是莫芊仪的二叔———莫影风。
“死了?不,我从未相信这件事,我倒是相信她一直在暗中筹划,为了今天,想必她现在是笑得十分开心吧。”莫雷舟语气风轻云淡,可众人都听出了刻骨的恨意,他接着说
“可就算她知道除书之围楼的一切,她根本不可能知道阿菀的存在,在阿菀出生前她就离开了,世人会知莫家有世间第一公子莫千俞,也会知世间无影战神莫影风,可是他们不会知道莫家芊仪,所以让阿菀去是最合适,也是唯一合适的,敌人很难注意到她。”
“可是,阿菀还只是个孩子......”莫千俞心疼得要死了。
“孩子?你妹妹那么古灵精怪,那么聪颖勇敢,别担心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莫雷舟心里还是重重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忍心,阿菀是他放在心尖上宠的女儿呀,因此他也格外相信她,相信自己的宝贝女儿无所不能,何况他还让阿菀带上了四仙,她会平安无事的......
“笔老头,你又惹咱们小芊芊不开心了,你没发现她本来就不开心吗?真真雪上加霜!”又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出现,打破了浴室的宁静,虽然说的是指责的话,可却因为它颤颤巍巍地,没有丝毫气势。
“行了,你俩别多嘴了,没发现小芊芊在沉思吗?”又是一道苍老声音,只是这声音无比狂躁,让人联想起那些眉毛胡子一把抓的老头。
哼,我俩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三句,笔老和砚老同时在心里鄙视着,但又不敢说出来。
莫芊仪看看那支发钗,又看看那块压在衣服下只露出半块身子和带饰的腰坠,说
“好了好了,别吵起来了,我知道你们一直担心我,我很好,只是想想。”便又移开了目光,她想到临走前父亲对她说的猜测。
他告诉她袭击书苑的人对书苑有着她难以想象的熟悉,而这个人可能与海麟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袭击书苑的人来到幻梦山必经海麟国,而如此庞大的武力,不论放在哪一国,必然会引起注意,然而他们途经海麟,后者竟无半点防范,好似是默许他们的行动......
父亲为了她的安全,让她带上了书苑的镇苑之宝———“文房四仙”,可她打小就知道,这四个老家伙是不靠谱的。
笔老,就是那支发钗,它的原形是一支毛笔,只是他给自己改了改造型,世人都叫他马良笔,可绘天下万物以成真,但莫芊仪知道他最拿手的还是绘春宫图。
墨老,世人尊他为義之墨,就是那块腰坠带饰上串着的四串墨玉珠子,世人不清楚他的用途是什么,唯一知道用它写出的字历经千百年还是清晰可见,但莫芊仪知道他最拿手的是帮助笔老绘出一幅能代代相传的春宫图。
纸老,她将它放在木箱里了,因为他十分鸡肋,世人称他为剪影纸简直是捧杀他,他的唯一用途是将使用者眼前的景象记录下来,包括音效,但莫芊仪也知道,他最拿手的是为笔老提供画春宫的素材,天知道莫芊仪有多拒绝带上他,只是他的父亲告诉她有图才有真相,以此才能博得听雪楼一干人的同情心泛滥,她才勉强答应。
砚老,就是那块腰坠,在别人看来或许会认为是一块墨玉,实际上,那是货真价实的砚石,是幻梦山万年才产一丁点的砚石,人称羽鸦砚,用其做成的砚台可保墨汁百年不干,不冻,砚老性子稳健(应该是慢腾如蜗牛),他没啥拿手,因此成了欣赏春宫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