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珝儿选的这两把剑怎么样?”
君珝邀功似的抬着头骄傲问道。
望着手中两把铁锈斑斑的长剑,什么材质都看不出来,一股尘封已久的腐朽味道,君不见苦笑着点头道:
“不错不错”
用布包裹好负在背后,二人在人来人往的胡同里穿梭,继续还债。
裁缝铺,店面不大,里面的布料十分多样,花花绿绿色泽各异,看质地,都是适合普通百姓穿带的劣质布料,物美价廉。
柜台之内,一位瘦小的少年正拿着木尺丈量着什么,全神贯注一丝不苟,两只眼睛透着与其年龄不符的精光,灵气逼人。
正是人称“秀儿”的裁缝铺掌柜,少年七秀。
“秀儿兄弟,来,给我家珝儿做一身漂亮衣裳”
君不见昂首阔步进入裁缝铺,身后的君珝嘴里嘟囔着什么,大眼睛却被店铺内五颜六色的布料深深吸引,目不暇接。
“稀客呀,你这当爹的总算干了一件人事”
七秀手中的金色剪刀上下飞舞,头也不抬,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
君不见早就习惯了街坊们的冷嘲热讽,也不恼怒,盯着少年手中耍的出神入化的剪刀,以及如蝴蝶穿花一般的针线活,叹为观止。
不一会,一件崭新得体的长袍便在他手中成型。
“珝儿,喜欢什么颜色?”
吃着糖葫芦的小女娃抬着头端详半天,嘟囔道:
“秀儿哥哥,新衣裳很贵吧!”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装银子的包裹。
“不贵,你年纪小,只需一百文即可”
“哦,那我要那个黄色的”
小女孩颠着脚尖,大眼珠子闪烁着希冀欣喜的光芒。
君不见和七秀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小女孩家家,不是都喜欢花花绿绿的颜色吗?
最终,拗不过小丫头的坚持,两个男人妥协了。
半个时辰后,父女二人走出裁缝铺,一身黄色衣裳闪闪发光的小君珝,眉毛笑的像弯月,兴奋的小脸通红。
药铺内,一位瘦小的老者正忙的不可开交,给几位病人把脉,观察病情,他身后是一格一格的柜子,上面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
小炉子内木炭烧的正旺,“咕嘟咕嘟”,十几个药罐热气腾腾,屋内弥漫着刺鼻的药材味道。
君不见父女刚踏进药铺,正闭目把脉的瘦小老者有所感应似的睁开双眼。
“牛爷爷,这十四两银子,是这两年欠您的药钱,我爹爹以后能挣钱啦!”
君珝一身黄色的小衣裙,伸着脖子犹如骄傲的小黄鸭。
瘦小老者正是药铺的郎中,姓牛名壮壮,救死扶伤药费极低,在附近颇有名望。
“好好好,浪子回头金不换”
牛壮壮收下银子,从药柜的格子盒里拿出一个白瓷瓶,和蔼可亲道:
“这里有几粒药丸,专治风寒咳嗽头疼等症状,留着备用吧!”
君珝开心的接过来,娇声道谢。
这下轮到君不见奇怪了,这老者是唯一一位没嘲讽他的街坊,反倒令君不见浑身不舒服。
离开药铺,来到斜对面的米粮店。
君不见被女儿领着到处串门,有种负荆请罪的感觉。
“憨憨叔”
君珝一马当先走进店铺,娇呼一声,引来几个买米的客人瞩目。
米粮店老板赵憨憨闻言抬起头,憨厚的笑容配上彪悍高大的身材,令人印象深刻。
“这五十两银子是这两年米面的钱,剩下的会慢慢还清的,憨憨叔”
君珝把银子放在桌子上,转身拉着君不见跑掉了。
“听说没,这君家的败家子浪子回头,最近可是出尽风头”
“一鸣惊人,这小子还挺能隐忍,听说他家的灵境学堂要开课了,不错不错”
“他老子君子正还关在天牢,他倒好,在外面逍遥快活”
“嘘……小点声”
赵憨憨听着店内客人的窃窃私语,浓眉大眼露出复杂的神色。
迎着街上行人惊奇的目光,父女二人来到当铺门口时,一道黄色影子从屋里窜出,吓得君珝匆忙躲在父亲身后。
一只一尺多高的黄毛猴在那里搔首弄姿挤眉弄眼,两只猩红的眼睛格外显眼,令人不寒而栗。
君不见瞬间想起当日发生的惨案,两匹马冲到此处时,受惊而返,应该就是这个黄毛猴的功劳。
这也算是君不见的恩人了,不然,当初可就被抓进大理寺生死两茫茫。
君不见双手抱拳,躬身行礼。
黄毛猴那双猩红眼睛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意味,“吱吱吱”叫了几声,纵身一跃,返回当铺。
君不见好奇的望去,黄毛猴此刻已站在一位妙龄少女的肩上,乖巧异常。
她应该就是街坊们口中的那位何仙姑了。
年纪轻轻的,竟然叫如此老气横秋的名字。
清纯的少女完美无瑕,绝色美人坯子一个,一举一动宛如大家闺秀,眉宇间透着一丝俏皮可爱。
君不见正暗自赞叹少女时,那美丽少女仿佛心生感应,抬起头冲着君不见妩媚一笑,君不见顿时呆住了。
忽然,大腿处传来一阵剧痛,君不见这才清醒过来,擦了擦嘴边口水,拉着君珝落荒而逃。
少女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甚是开心。
君不见后怕不已,若不是女儿把他掐醒,丢人可就丢大了。
君珝气鼓鼓来到杂货铺,独自走了进去。
君不见站在门外,尴尬极了。
孟婆婆手里拿着碗,正在微微颤颤的熬粥,瞧见气呼呼的小女娃以及门外独自尴尬的君不见,抄起拐杖怒骂道:
“臭小子,又欺负我们珝儿啦,找打”
君不见急忙躲避,跑的远远的,这老婆婆,脾气也忒暴躁了,二话不说就打人。
惹得君珝银铃般的笑声,孟婆婆这才作罢。
“婆婆,这二十两银子您收下吧,我爹爹以后能赚取银两了,以后我也不用白吃白喝啦!”
君珝钻进孟婆婆怀里撒娇卖萌,老妇人这才浮现出宠溺的笑意。
大理寺天牢,刑犯重地,其中关押的,要么是穷凶极恶恶贯满盈之辈,要么是犯了重大罪过的官员,以及触犯大唐律法的修行者。
大理寺天牢并不在大理寺,它属于独立存在的机构,和大理寺一样,可直达天庭。
负责看守天牢的将领,乃是天策十二神将之一,黑塔神将尉迟上镜。
这一位,当年跟随秦王李御开疆扩土东征西讨,立下过赫赫战功,大唐平定四海以后,他也晋升到神将之位,身份超然。
尉迟上镜常年领军在外,镇守大唐边境,今年刚刚从军中调回长安,负责天牢之责,明白人都知道,这是罢权降职,贬低使用。
话说回来,天牢的犯人,每年有一次家人探望的机会。
自从君子正囚禁天牢以来,没有一人来此探望,格外凄凉。
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已经满头白发暮气沉沉。
“君子正,有人来看你了,跟我们走一趟”
两个身穿金丝黑袍的天牢守卫押着君子正走出宛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天牢第三层,沿着蜿蜒的阶梯而下,到达地面。
大理寺天牢位于长安城最偏僻的东北角,院落占地面积不大,大门外戒备不算森严,只有两个门卫。
进来院子,一座大殿和几排高矮不一的瓦房,院内种满了绿植,景色还算不错,和常人印象中阴森恐怖的天牢判若云泥。
院子中央,有一座九层的黑色高塔甚是壮观。
这巍峨的黑塔便是传说中大理寺十八层地狱的上九层,主要是用来关押不同身份罪孽不同的凡间之人。
至于下九层,关押的全是一些眼不见为净的东西,比如: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总之,能被关进天牢,也是一种身份和实力的象征。
君子正身为御史台的掌舵者,庙堂之上的一方大佬,居然只被关进了上九层中的第三层。
三层往上,关的究竟是何人,外人无从知晓,至于下九层,更是无人敢提及。
穿过幽静的走廊,来到一间密室,隔着一扇护栏,君子正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一位身穿破旧青衫的年轻书生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娃,正翘首以盼。
“爷爷……爷爷”
君珝隔着护栏伸出两只小手手舞足蹈,拼命的呼喊。
君子正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笑意,铮铮铁骨瞬间绕指柔,号称“铁面青天”的他,双目通红,冲过来紧紧抓住女娃娃的小手,另一只手透过护栏抚摸着她的小脸蛋。
“珝儿乖……”
“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珝儿每天都很想念爷爷”
小丫头哭的如杜鹃泣血,令人闻之心碎。
“快了,快了……”
君子正哽咽的安抚道,良久,他抬起头看向那位年轻的清秀书生。
二人目光对视,仿佛擦出了无形的火花,久久无语。
君不见内心挣扎了很久,终于艰难开口缓缓道:
“……爹……”
望着眼前眼神清澈的年轻人,君子正微微一愣,刹那间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能放下,便好”
短短五个字,没有怨恨,没有责怪,只有如山一般的父爱,大海无量。
血浓于水的浓浓深情,触动了君不见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爹,孩儿准备重开君家学堂,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啊!”
君子正欣慰的点了点头,自己纨绔的儿子能迷途知返,也不枉费他费尽心机不顾一切的保住他的小命。
君不见悄悄走至君子正跟前,低声悄悄道:
“孩儿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
君子正脸色大变,骇然不已,低声气骂道:
“小兔崽子,又犯浑了是吧,老子舍了一条老命,才换来如今的局面,你个不孝子,咳咳咳……”
“爹您别生气啊,听孩儿把话说完”
君不见急忙轻拍便宜老爹的后辈,如果真把他气死了,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爹我留下的后手,足以保障你们父女二人平平安安一辈子,你个逆子再敢胡作非为,老子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
君子正气的脸色发紫,歇斯底里的低吼道。
“好好好,爹您别生气,孩儿不说便是”
“臭小子,别耍花样,在外面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知道了,爹”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享受这短暂的天伦之乐。
临别之际,君不见的耳朵里传来老爹幽幽的声音:
“关进天牢之人,都是活死人,若想活着出去,除非……大赦天下”
“保护好珝儿,凡事隐忍,如遭大变,可投奔东海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