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一百两”
围观的大多是本地百姓街坊四邻,忙活完春夏秋冬,生吃俭用一年能挣个十几两银子,做点小生意一年能挣几十两,这还是沾了大唐帝都长安城的光。
一百两,对于范丙这种退休的老官员,轻而易举,先不说其家中产业,光是在县学的俸禄,每年也有几十两。
“莫说一百两,二百两也可,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范老头信心十足,豪爽无比。
“先各出一对,第三局当场作诗,您老人家先来吧!”
君不见朝门后面正偷看的女儿悄悄眨眼,示意其大可放心。
范丙双手束后,开始缓缓踱步,酝酿上联。
围观者大气不敢出,唯恐惊扰了范老先生的思绪。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范丙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阵赞叹声。
用词绝妙,前后押韵,果真有些真才实学。
君不见望着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范老头,不由得诡异一笑,学着他的样子来回踱步。
落在周遭百姓眼中,倒有点装腔作势的嫌疑。
其实,他并没有在思考如何对对子,他脑海里在搜索有没有与此类似的对联,毕竟,能站在巨人肩膀上,为何要学婴儿走步?
范丙捋了捋山羊胡子,神色微微自得,一个落魄的纨绔子弟,简直是以卵击石。
就在围观人群逐渐不耐之时,场中的君不见猛的一拍大腿,喝了一声:
“有了”
“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一时间,满场寂静,就算是没读过书的泥腿子也能听出,下联对的严丝合缝,堪称完美。
范丙膛目结舌的指着君不见,一副见鬼的吃惊表情,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
“你……你……你……”
酒馆门口蹲着的中年人眼前一亮,随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该我了,老先生请听上联”
“白日巷,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坐北朝南打东西”
君不见指了指几十米外的铁匠铺,把早就想好的对子假装对号入座,以示才华。
此联包含了白黄红黑青蓝紫七种颜色,以及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就连酒馆门口蹲着画圈圈的中年人都忍不住一脸惊讶。
没读过书的自然听不出这个对子的精妙之处,相反的,范老先生一脸铁青,苦思冥想了半天,依旧对不出下联。
“看情形,范老先生输了?”
“对不出来,自然输了,那个败家子连赢两局,第三局不用比了”。
“看不出来,这个败家玩意有两下子”
“回去和我家娘子商量一下,将娃娃送到这里来读书,也未尝不可”
听着周围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范老先生一脸苍白,一辈子的名声,到头来毁在这小子的手里。
“老朽输了”
范丙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精气神全无,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了君不见。
老先生不甘心,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倔强,颤抖着说道:
“虽然老朽输了,第三场还是要比一比,老朽不服!”
“一切但遵老先生心意”
君不见喜笑颜开的拿着大唐最大钱庄银丰钱庄的银票,小心翼翼的塞进怀中如获至宝。
此举惹来周围人的阵阵白眼不屑。
“老先生您先来?”
“不,这回你先来”
“好”
君不见故作沉思,缓缓踱步,迈到第七步,诗成!
实则是他早就想好的千古名句。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字正腔圆落落大方,抬头四十五度斜望天空,双手束后身姿挺拔,一身带补丁的儒杉在风中飘荡,颇有一种文人骚客的大家风范。
只是,清秀的脸庞透着一丝诡异,脸色红润像喝醉了酒。
没人知道,他是强忍着笑意,憋的满脸通红。
首当其冲的,便是范老先生,他那浑浊的双眼像回光返照一般,折射出阵阵精芒,活了一辈子,还未曾听过如此绝美的诗词。
手中拐杖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突然,范老先生“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的躺在青石地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手忙脚乱的将他抬向离此不远的医馆药铺。
君不见视若罔闻,依旧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笑容极度猥琐销魂。
中年人眼中两道青光一闪而过,他看的很清楚,那个作诗的年轻后生,此刻头顶,一条紫色的三尺气流环绕,瞬间从天灵盖一入而没。
“浩然紫气”
他霍然起身脱口而出。
君珝担心自己老爹安危,急忙从门口跑出,抱住他的大腿来回摇晃。
惊醒过来的君不见,起了一身冷汗。
一股热流在他体内游走,环绕在经脉之内,如一条小蛇般四下游窜,仿佛万千蚂蚁在啃噬他的骨髓,令他飘飘欲仙魂游天外。
整个人马上快要成仙的感觉,突然被小丫头硬生生的拽回来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浑身衣襟如水洗一般,散发出一股恶臭。
小丫头捂住鼻子退后几步,一脸嫌弃的看着父亲。
君不见怔怔一楞,急忙撸起袖子一看,皮肤上包裹着一层黏黏的黑色污垢,恶心的他直欲呕吐。
围观百姓们一看,这家伙竟然能把德高望重的范老先生赢的吐血,是个有大学问的人,一年的学费五两银子,为了孩子的前程,勉强能够承受。
于是,各自纷纷回家,准备入学事宜。
君不见早就一溜烟跑回家中清洗恶臭去了,只剩下君珝一人留在前面学堂清理杂物。
一个下午,长安城内许多人便听说了此事,更有好事者将对联与诗词记录下来,供人参阅。
七彩四方的对子,愣是没人能对出下联,那副绝美之词更是在长安城文人圈中掀起一股热潮,甚至传到庙堂之上。
一时间,灵境胡同因为近两日接二连三的事情出名了。
灵境学堂也变得人尽皆知。
闭门两年的纨绔子弟君不见,更是一鸣惊人。
整个下午,陆续有百姓前来询问入学事宜,更有不少街坊四邻早早把学费预交,唯恐没了名额。
君不见父女坐在学堂内,望着桌子上那张一百两银票,以及一小堆足有二百两的碎银子,脸上乐开了花。
尤其君珝,一张小脸蛋红扑扑,两个大眼珠子一动不动,兴奋的露出两个小虎牙,时不时傻笑一声。
“爹爹,珝儿还没见过如此多的银子呢!”
“嘻嘻,真好看!”
“一会儿,就去裁缝店给你做两身带花的美丽衣裳,好不好?”
小女娃抬起小脑袋瓜,大大的眸子闪过一道渴望之色,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娇声严肃道:
“不要,这些银子都不够还债的,平日里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可不能乱花”
说完,像个小大人一样,在君不见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银子银票统统包起来收好,撅着小嘴道:
“这些银子一半还债,一半留着慢慢用,爹爹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哼!”
“啊……这这这……”
望着一本正经的小女娃,君不见有点哭笑不得,女人啊,不管年龄大小,对家庭的掌控有天然的优势和欲望。
得嘞,空欢喜一场!
他浑身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是觉得洗掉污垢以后,对所有东西的感官非常敏锐,甚至对空气中流动着的气体,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傍晚,整个长安城开始灯火辉煌,宛如不夜城一般。
有的地方甚至没有宵禁,也侧面证明了如今的大唐,是多么的繁荣昌盛不拘一格。
整个天下,也只有大唐独一份,这是大唐人的骄傲。
入夜渐微凉,灵境胡同一片寂静,只有小酒馆还透着几分光亮。
三更已过,早就过了打烊时间,今日里却与众不同。
酒馆里还有一位客人,喝的熏熏大醉不肯离去。
傅老头也不下逐客令,干脆坐在门口,点上烟袋吞云吐雾,抬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换做平日里,一个醉鬼,傅老头早就开始撵人了。
醉酒的外乡人缓缓起身,脚步踉跄东倒西歪,终于走出酒馆。
对面的君家老宅,父女二人正准备睡下,前院临街的学堂大门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君不见心里“咯噔”一下,大半夜的,谁来叨扰?
他匆忙走出屋子,朝大门而去,君珝不放心,悄悄跟来。
“咯吱”
拉开大门,君不见一眼望去,愣住了。
门外胡同里,站在一位酒气熏天的中年人,此刻正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看穿着打扮,不像普通百姓,倒像是一位飘荡四方的游侠,长得甚是文雅清秀。
“大叔,深夜登门,有何指教?”
“大叔?”
中年人打了一个酒嗝,原地转了一圈,指着自己的鼻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这学堂,招不招教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