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吃饭吧。”我看着某一个点微微出着神。
沐川坐在高脚凳上,双手捧着杯中的咖啡,眼睛眺望着外面渐渐飘飞的细雨,一点一点的浸湿了叶子,他紧紧的捂着杯中水似乎想从中获取一些温暖,
那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我这般想着,沐川并没有回应我,等待中我再次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我仿佛患了一种疾病,在漫漫黑暗的深夜里我总是睁着双眼清醒异常,却总是在亲近的人身边酣睡如泥,美梦一连接一连,一出演一出,梦里的我们都尚是美好的模样,没有背叛没有伤害。
我知道这是一种病,名叫依赖的疾病。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却无能无力甚至自我沉迷。
我隐隐感觉到一阵轻微的摇晃,是谁将我轻轻抱起?是谁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木苏赶到的时候正和沐川狭路相逢,像是所有武侠电影里高手对决的场景,明明站在彼此的正对面,却仿佛立于两座崖壁的顶端,中间隔着的是万丈的深渊,顿生怨念!
如果我是一名腐女,我一定会被这般有意境的场景所迷惑吧,相爱相杀也算是一种爱吧,如果我尚清醒。
“你好。”僵持良久,沐川展颜笑着伸出右手,率先说道。
木苏先是盯着沐川似是打量一件物品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友好的握住沐川正欲收回的手,并天真的将自己在心里对沐川的定义说了出来,“你好,守护者。”全然不顾沐川笑容微僵,“我是从上个星期开始和奈曼同居的。”后面补加的一句明显带着示威成分。
沐川不怒反笑,“是吗,那真是太感谢你了,之前我还一直很是担心,一段时间不见她的气色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让我宽心不少。”
木苏嘴角牵强的扯了扯,言下之意明显只是将他视为一名厨子看待,标标准准的厨子。“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带她回去了,毕竟家里还煲着汤呢,出来久了万一失火了就不好了。”
“那奈曼就劳你费心了。”沐川的态度是诚挚的。
木苏几乎是用鼻子出气的,他一脚踏上台阶,门上的铃铛发出一声相当大的声响,他环顾一圈,并未寻到我的踪影,他回头询问似的看着跟上来想要提醒他轻一点的沐川,得到询问眼神的沐川看向了柜子的一角,诧异流露无疑,并不假装。
他微微沉吟,仔仔细细的再次将屋子看了一遍,不落一丝角落,他的眼神突然在某一处定格,我睡过的沙发上被毯子盖住的地方露出一角白色的纸张,不仔细看并未留意。他打开柜子,径直拿过纸条,率先认出了字迹,内容未入眼便又放回去。转而对木苏说道:“看来你来晚了一步。”意思无不遗憾。
“彼此!”木苏咬着牙回应,却在转身那刻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再次醒来是已是第二天的中午,身上盖着的是墨灰的被子,质感丝滑柔软,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脸上,我揉揉眼睛,大概睡得太久我极其不适宜的背着翻了个身。“沐川....沐川...”
半响我并未得到回应,枕边手机早已没电正处于关机状态,我看一眼,想着里面定是商南无数个未接电话便又头疼的放了回去。
迷糊迷糊间再次睡了一个回笼觉后,我起身脚下是珊瑚绒的地毯,雨过天晴后的阳光啊总是分外的明朗,我靠窗席地而坐,下半身是温暖的热气,上半身是玻璃冰冷的凉意,房间里面有一扇敞着窗户的口子透着外面清新的空气,屋内充沛的暖气只留那一条细小的缝隙我自是感觉不到的,只是看那刺绣的薄纱窗帘摆动着轻微的幅度。
我什么也没想就那样呆坐着,窗外是剪裁有序的庭院,那里有一株挺拔的腊梅,越是这样寒冬的天气里,越是香味袭人,庭院外是一片入眼的翠绿望不见一座房屋。这不是这座城市所拥有的风景,那么我此刻身在何处?这个问题似乎也已不再重要,
我不再关心自己,我渴望无人问津。
肚饿不重要,我拥有一大把的精神食粮,所以我无畏食物的诱惑,所以我反锁房门。
雨过天晴后的空气据说是清新的,天空是湛蓝的,阳光通透而温暖,油绿树叶上的水珠闪着莹莹的十字光芒,这座被森林包围的城堡啊,没了眼前这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柏油马路,没了这座屋子的主人,就让我在此孤独终老吧。
我凝望着张着翅膀来往而过的飞机,想象着它坠毁的样子。
曾经我有过一段彷徨无阻的昏暗时光,哦,真要计较的算起来我的人生从未有过光明,要论黑暗的阶段我倒是可以认真的划为一二细分。从幼年到成人,横跨了我整个最为美好的青春年华。
那真是一场盛世的祭奠。
真是一段只能摆上祭祀点燃香烛焚烧成灰黑的东西,飘在不高不低的半空,没有归所入不了土,不安的是我们每一个人对过往的执念。
放下一段拾起一半,注定难忘,注定纠缠。
属于我们的执念啊!
从夕阳到晚霞,从繁星到夕阳。
整整一天的时间,我掀开身上的毛绒毯,不知是因为一天没有进食导致的贫血还是一直维持一个姿势躺得太久的原因,起身时我狠狠地跌在了床上,发出一声闷哼。
门锁被迅速拧开,尤溪快步冲进来,他按住正准备起身是我,“就这样先躺着不要动,让肌肉缓缓。”
这座房子是属于他的,房门的钥匙他自是有的,不进是他给予我的骄傲,仅给到此处为止,而在某一处的另一个房间闪着亮光的屏幕里我们此时的一举一动都显现在上面。
我对着镜头展露出惨淡的笑。
“感觉怎么样?”
“已经好很多了。”虽然这样说,我却并没有起来的打算,因为没有人要我起来。他已不再要求我什么。
“我熬了点清粥去给你拿来?”
“好。”
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他端着一个托盘,素白的砂锅旁放着大大小小素白的瓷碗,青菜粥里放了少许的海鲜,柔糯的味道蔓延开来。
“先喝点燕窝暖暖胃,一会我们一起吃吧。”他开始摆弄面前的瓷碗,“以前我一直想着在某个阳光充沛的清晨,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在一起恬静的吃着早餐。”那是一个奢侈的梦。
“现在不是实现了吗?”我伴着轻笑。
尤溪端着燕窝的手有那么一瞬的停顿,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听话的就那样平躺着不再动弹,脸上如一个精致的娃娃般有着苍白的肌肤,耀眼的笑容,连睫毛下那片倒印出来的阴影都恰到好处的完美。
这真像是一个娃娃。
一个有着她音容面貌的娃娃,他说什么她都笑着回应着好。
可他不喜欢,他不开心,他不满意。
所以他表达了不满,他说:“梓潼,别这样。”
我笑得如沐春风,“我怎样了?”
“这不是你。”
我一直洋溢在脸上的笑便就此凝固了,我直直的望着他,我问:“你了解我吗?不,尤溪,你从来都不了解真正的我。你知道的梓潼就是众人眼中的梓潼,你了解到的小苏莽就是众人眼中的小苏莽,你所谓的了解众所周知,微不足道。”
他突如其来的沉默了,一如他沉默的这几年。
“所以尤溪,别再对我说这种话了。”因为啊,我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我自己,是尚还对你有留念的我,还是当初那个毅然离开的我。
“我们吃饭吧,吃饭好不好?”他努力的笑着,讨好的。
这副卑微的祈求让我略微的心疼了,所以我心软的说好。我的心软从来都是站在伤害的起点,我笑得那样甜应得那样机械——就像一个人偶娃娃。
尽管他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但是他还是伸手过来扶我坐起,枕头靠在背后,碗筷递到手中,做得尽善尽美滴水不漏。
我端着碗望向窗外迟疑一下,“去外面吃吧。”
尤溪怔怔地看着我。
“你不是想感受外面的空气吗?我相信东南亚的冬季我会喜欢的。”
他笑,为我的聪颖为我的让步露着一口亮白的牙齿,那些围绕在他周围的阴郁消散在阳光下,爽朗回归。“好,这边的天气一向不错,”
他没让我拿任何东西,于是我伸长了脖子顺势从床上跳起做出远眺的样子,望见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森林,仿佛我真如一个生活在这里的精灵。脚落地的瞬间,幻想破灭,我乖乖地穿着整齐摆放在床沿边的拖鞋,“以前我以为东南亚都是海呢。”
“树海不也是海?”
我被笨拙的幽默逗笑,跟在他身后偷偷地扬起嘴角。
直到我看见房门外那一堆简陋的地铺,感动莫名袭来。这会儿的日光正渐温暖,明晃晃的洒了床铺的一半,偶尔带来一阵东南亚特有的暖风扑面。的确是暖风啊,还有那夜里特有的降温。我看着走廊那一排椭圆的洁白石雕护栏,想象着夜班时分风毫无阻挡的吹进这里的场景。
“怎么不走了?”尤溪僵着脖子回过头来询问。
我们之间隔了一小段的距离,有几缕被风吹乱了的头发飘飘扬扬在眼前阻挡了我此刻眼中的深刻。“只是突然想起忘了给手机充电了,不过,这与世隔绝的感觉真好啊。”我将头发勾到耳后,继续迈着步子,神色如常。
他只笑,不说话。
那是一个保留着原生态的院子,长至脚踝处高地的草地上一张洁白的圆木桌和两根同色凳子外别无其他,任何生长在这片草地的种植花朵都会显得过于刻意。
就像我对他的温柔,多一分都像是讨好。
“以前我就总想以后等我老了,夏天去西藏看雪,冬天来这儿避寒。”
“真是少爷式的观念,不像我们,从小到大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活下去。”语气里有一丝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嘲讽。
他嘬取一口杯中参茶,“在我看来,你一直想着如何死去。”
是啊,我们这群人儿的后半生啊,都拼了命的在为前半生而活。
我笑,在空气中幻化成透明的颜色。
“我让阿姨先回去,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他轻揉我的头发,俯身在额头印下一吻。
“周姨,今天没什么事了,你就先回家吧。”
一个满脸褶皱,面布慈祥的老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看着尤溪眼里神采奕奕的光芒慈爱的应了一声好,就在尤溪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阿姨叫住他,“做菜什么的,这方面你要是有什么不懂就打电话问我吧。”
他笑,有阳光照进心房。
我笑,“看到她,你家的老头子可还活着?”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通公公一样健朗的身躯,洪亮大嗓门。
“老爷子,你慢点,你慢点啊...”
我还未来得及听清门外因为何事而变得嘈杂时,门便被粗鲁的打开,一位古稀老人颤颤巍巍的杵着一根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黄花梨拐杖,急冲冲的走了进来。一身深色暗纹的唐装被熨得笔直的穿在身上,花白的头发干净利落的贴在头上,整个人看上去倒也精神。
他直接冲到床边,看着打着吊水满脸淤青,还尚昏迷的尤溪,一时愣在那里,手中的拐杖落在地上,无力的弹动几下后发出一声沉闷的终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