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完全亮起来，空气吸到肺里凉爽刺激，冰得方回一个激灵。
方回这几日身体状态不是很好，这一点从他很久没有出恭就能看出来，所以早早地就起床乘着熹微的晨光在院中练习吐纳之术。
不能一泻千里，搞得他做什么都没有心情，不是愁眉苦脸地长吁短叹，就是满脸怨怼地盯着小狐狸，吓得小狐狸见了他都开始要躲着走。
他也不好对外人说，要是敢在苏启和面前说一个字，那好办了，这辈子都不用再出恭了。对憨老头讲，憨老头只一个劲儿地嘿嘿嘿，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唉！果然大鱼大肉不适合我方回啊！
他叹了口气，吐纳了半天似乎腹中毫无动静，索性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数着天上飞来飞去的小麻雀。
憨老头手里抓着一把青草从远处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一把把草塞进苦着脸望天的方回嘴里，还捂着不让他吐出来。
方回面色铁青，憨老头却一个劲儿地说“别吐别吐”，非得逼着少年的脸都皱出了褶子憋出了眼泪强忍着剧烈呕吐的冲动咽了下去才把手从他嘴上拿开。
“老五叔，你给我吃了什么啊？”憨老头一拿开手，方回就急吼吼问道。
“少爷别急，马上就有效果了。”憨老头的眸中微光闪动，有那么一瞬间方回怀疑他的神智是不是恢复了清明。
还没等方回质疑，就听到自己的腹中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一股冲动瞬间汹涌澎湃。
等到方回从茅房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像脱了一层皮，面色苍白无血色，手脚发软没力气。便秘的症状是治好了，腹泻的毛病看起来没完没了，趴在床上躺了半天，连骂人的精神气也没有了。
憨老头搬了个凳子坐他边上，见他疼得满头大汗还贴心地拿着破蒲扇给他扇风，气得方回差点口吐白沫原地升天。
直到夜幕降临，苏启和过来敲门时，他才恢复了点力气，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不情不愿地在憨老头强有力地搀扶下，跟着苏启和出了门。
负责引路的家仆手持一盏灯笼，在墨家迷宫一样的回廊里转来转去，直至走到一棵常青树下才停下脚步。
只见那家仆高举灯笼，在树下站定，按照八卦图依次走完乾坤震巽四个方位。他刚一踏上巽位，只听得常青树沙沙作响，底下方砖竟开始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洞口来。
没想到唱卖大会的入口竟然就在墨家宅邸的地下。
那家仆随即提灯顺着石梯台阶走下去，苏启和跟在后面，方回和憨老头也紧随其后。
地道里明暗难辨，初时很狭窄，容不下两人并肩而行。再往里走，通道逐渐变得开阔明亮，方回这才注意到两边墙壁上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坑洞，大大小小尺寸不一。
“苏启和，这墙壁怎么是这样子的啊？看这坑洞十分圆滑，不像是天然形成倒像是人为磨刻出来的。”
苏启和顺着方回的目光也打量起墙壁来。出云城他是第一次来，以往总听李言越提起过，墨家的城主是个心思精巧的人，若能把这心思花在武学上，只怕当今武林须得重新洗牌了。
墙壁上壁灯昏黄，将众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越往深处走，拐的弯越多。昏暗之中弯弯绕绕也不知拐了几个道，直到前头引路的家仆说一声“到了”，方回才抬起头来，一道墙壁堵在眼前。
那家仆走到墙壁前轻拍了几下，只见那石壁颤动了两下，缓缓向右滑动，一道门赫然出现在方回等人眼前。
苏启和先跨出石洞，方回却被家仆叫住：“方少侠，此道石门开启需轻拍三下，待听到石门中传来“嘶嘶”声响时，再轻拍一下即可。”
方回大惑不解，正待询问，石门又颤动了几下缓缓闭合，家仆躬身行礼提着灯笼转身退了回去。
方回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待其转身后，他瞬间就被这个唱卖大会的现场惊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出云城的墨家宅邸下竟是别有洞天。
这唱卖会场其实是个巨大的石窟，高约五六十丈，长近百丈，石洞顶上镶嵌着数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照得这石洞通亮如同白昼。
石窟底下是一汪潭水，水底透亮，金色的锦鲤在水下游来游去，闪着耀目的光芒。
墨家人用木头沿着石壁搭出了七层回廊，每一层除了供应美酒吃食之外，还有舞姬和乐师、赌桌筛盅和牌九，先到的江湖各派早已在赌桌前摇盅呐喊。
方回等人通过的这暗道连接的就是最上层，这一层并不相通，除向石壁内凿出的石洞外，还多向外延伸搭出了数个亭子，每个亭子里只坐了寥寥数人，应该算作雅座。
方回跟着苏启和跨进亭子时，唐莹莹他们早已在亭中等候多时了。
亭子外面看起来小，里面却是一个很大的空间，顶部吊着盏飞鱼造型的灯笼，四周的廊柱上雕满了造型各异的荷花，光滑的大理石凭栏一尘不染，亭子中间放着一套紫檀木雕螭茶几。
温婉挨着苏启和坐下，憨老头与方回坐在另一边，唯独不见唐不臣。
墨秋生看出来方回的疑虑，轻声说道：“家父要亲自去取头彩，唐伯父另有要事，苏兄是知道的。”
胳膊搭在凭栏上，下巴枕在胳膊上的唐莹莹听到后面两人动静，头微微偏转过来，问道：“臭小子，你知道唱卖大会使用什么交易么？”
拿什么？钱？金银财宝？看唐莹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那必然不是这种东西了。
方回摇摇头，那姑娘眉眼一弯，得意地甩过来一片金叶子，叶子上印了一个“唐”字。
“这是除了头彩以外，拍得其他物件的筹码。而头彩嘛……”唐莹莹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猜看是什么？”
“头彩之物一向是物选人，可别觉得物是死的选不了人，我们墨家的机关一向是出人意料的。你选了它，它也要选你。”墨秋生接过话茬还没说完，惹得姑娘恼了起来：“秋生哥哥，你让我讲完嘛！”
唐莹莹赌气似的撇过头不再讲了，墨秋生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也住了口。
物选人？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那天在大街上，老五叔捧着它的时候也没看出来它有什么与众不同啊。
与方回的兴致盎然不同，苏启和却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他对头彩不感兴趣，此刻的心思全都放到了这里数百位江湖人身上。依这帮人的性子，怎会按照一般唱卖会的规矩老老实实地待到大会结束呢？
“少爷，我昨天不是给你你不要的吗？怎么……”憨老头不分场合地开口吓得方回像炸了毛的猫儿一样，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嘴。
我的老五叔，你少说句话，不要害我啊！
众人看着这一老一少样子古怪，不由得纷纷看向他们。方回忙点头哈腰地陪着笑，对憨老头小声说道：“老五叔，咱别提昨日的事情好吗？”
不多时，整个石窟中已黑压压的坐满了人，反正方回一个都不认识也懒得去注意。墨秋生跟众人躬身行礼后，告了辞去招待其他宾客，苏启和和温婉另个人话就更少，一个抱着剑假寐，一个只顾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唐莹莹毕竟性子活泼，生气容易，消气也快，又开始和方回搭话。这次倒是不提头彩的事情，开始给方回介绍参会的各路英雄豪杰。
对面亭子里那几个穿红衣的是长乐帮，旁边的几个面露凶相的是燕子回，元一和监星宫的亭子里还空着，许是还没来。
下面的依次是无极堂、自在帮、玄道门……
说到玄道门，方回低头扫了一下不见陈玄已。这也好，省得误会自己是苏启和，两把双刀隔空再丢过来。
唐莹莹忽然叫了声：“快看，元一派来人了！咦，怎么是她啊？”
方回抬头往对面看去，三四个女子已从下方旋梯走进元一派的亭子，为首的那女子着一袭淡蓝长裙，与周边几个亭中的人抱拳施礼后落座，神色淡然。
那女子样貌清丽，虽不及苏启和那般美艳，但的确算得上美人二字。
想到这里，方回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苏启和，越看越觉得痛心疾首。这样好的样貌却偏偏生在男人脸上，可惜可惜。
那美貌男人注意到方回在看自己，虽然不能清楚地明白他为什么看，但还是多多少少能从这小子的眼神里看出来几分意思，随即把剑往桌上一拍。
方回讪讪地收回目光，问向旁边的唐莹莹：“怎么你认识她？”
唐莹莹点点头：“陆川，元一派小师叔，年龄不大辈分很高，传闻她丝毫不会武功，你说奇不奇？”
“哦？”方回闻言也略为惊讶，打量起对面的女子，“不会武功怎么上得旸宸山？不是说只有孤身上得旸宸山，才有入元一派的资格？”
“谁知道呢？”唐莹莹咕哝了句，“又没人见过，谁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武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