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纯净的大眼睛与小雏鸟蓝蓝的眼睛对视,好奇心驱使下粉嫩的小手轻抚小鸟,令霓非空诧异的是小不点竟然没有被鸟喙攻击,而且孩子们好像看不到旁边的那具禽尸。
之后小松从小不点手里接过鸟窝,晃了晃鸟窝觉得无趣,又试着轻轻弹一下小鸟的头,她嘟着嘴巴不快的道:“切,是鸟蛋就好了,直接烤了吃,现在这样子怎么吃?”
霓非空觉得不妙眼皮子忽然跳了一下,他突感有种不详的预感。大跨步来到小松面前,猛然将鸟窝夺过来。没来得及扶摔倒在地的小松,直声向她道:“别乱动!”
鸟窝里的“禽尸”忽然飞到空中自燃了起来。从赤红的喙、羽翼、尾羽、赤足,由边缘自内部熊熊自燃!先是赤色的红光,然后转化成妖冶的蓝光,越发深邃慑人。
“休要伤吾孩!”
霓非空瞬间感受到一个非常强烈的保护灵念,虚空中蓝色焰光压迫得他眼睛都很难睁开。旁边的孩子们一个个噗通倒地,连那只独脚草雉也没能逃过,唯独他一个人死撑着没有倒下。
周围的一切变成了光彩的海洋,山川万里不见,生灵不息寂静。
一刹那间,他看到了往昔的一幕幕。少年时期嘻嘻哈哈的哭笑岁月,那个小时候的“自己”从今时今日的自己身边跑过,抱住一个高挑美妍的丽人抬头相视一笑,那是他的母亲大人、霓族的族长大人霓卿雪。
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人影,他玄发白衣、丰神如玉,嘴角总是挂着熙和的微笑,俯视着不足膝盖高的霓非空,他是霓非空的父亲兼师父白映。纵使霓非空站在自身的最巅峰时期,仍需要仰望的至强存在。
接下来他看到那个十年苦修,傲视东霓三域天骄无双的自己。他睥睨三域无一是对手后,踏上前往波澜壮阔之地的道路。不料之后即是仙泷一战,绝世妖孽并出横击霓非空,致使他陷落仙泷秘境磨砺八载时光。
“不对,我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家乡东霓三域?我为什么前往渺无踪迹的仙泷秘境?”他察觉到十六年的记忆中有一部分空白,它们断断续续像是被人刻意夺去。无论他如何回想也始终对应不上。
蓝色的光芒使他的意志逐渐消沉,“是为了纪元之轮吗?还是仙泷传承?为什么都不是?”
“快想起来,别放弃啊!”
就在霓非空即将沉沦之时,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奶声奶气的,很是稚嫩,却非常响亮!
他看到一个……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的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如果亘古至今尘世上真有的话,那么唯有一个字可以尊称——神!
两尊“神”只见身形,不见真容,双双被混沌雾霭遮盖住,他们全身散发出祥瑞的神光。在他们身后是无穷无尽的时光碎片,掀起惊涛骇浪形成历史海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有沧海流转,桑田变迁!
“粼儿!不要染指天道因果,逆转岁月!”那个“大神”的神体轻颤,受到了强大的因果之力冲击,他呵斥旁边的小神女。
“大神”的炯炯双目之中,蕴藏开天辟地时的原力,各种时光破碎纷飞。他身后还有更加恐怖的景象,但都被历史海河淹没不复存在。单是他那伟岸的身姿便已万法不侵,有我无敌!
霎时间,天之道!一望无际的雷霆海洋将他们覆盖,亿万道千钧雷瀑镇压千古苍穹,轰然落下将他们淹没。煌煌天威致使地动山摇,仿佛连无穷岁月都动摇了!
那不仅仅是普通的天雷圣力,也是天罚之力的载体,实际承受的只会比霓非空所看到的更沉重千万倍,动辄时光斩下身殒道消。
天罚之力落下,历史海河像是要崩断。但是那个“大神”无惧,只手擎天,犹有余力护住身边的小神女……
霓非空惊诧,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各种纷飞的异像转眼间消失不见。所幸刚刚历史海河中弥漫的恐怖气息没有泄露出来,否则莫说他与周遭的生灵,就是整个观天阙都要沦为劫灰。或者,更甚之。
他环视周身,终究是受到了一点影响。一束神异的光芒,无形的秘力穿过所有人的身体,之前所见的记忆一扫而空,只余下朦朦胧胧的两个“神”影,烙印在灵识之海最深处。直至以后,当他成长到足够的高度,才有可能看清曾经被历史海河掩盖住的天机。
在霓非空面前,晶蓝色的光芒莹莹透亮。晶蓝色小雏鸟的小脑子里,记录下了刚刚发生的于它而言的一切,旋即那些记忆淡去,恢复原先的模样。
这时,凤梧村中小松家,正坐在院子里捣药的小松爷爷老缺,戛然停下了手里的活,凝神望向这个方向,目光炯炯有神,旋即狠狠吸上一口嘴里的土烟,许久后才缓缓吐出烟雾。
“欺人太甚!”妖冶的蓝色火光中再度爆发出一束滔天的执念,那具禽尸似乎涅槃活过来了一般,惊悚骇人!
当火光燃至“禽尸”晶蓝色的双目,那里越发的明亮,像一个美丽的精灵落泪化成两个蓝色的符号,随后融合成一个,空间仿佛都要被这簇蓝色符号火苗给烧坏。
歘呲!
符号火苗冲向霓非空的眉心,他顿时感觉到一股剧烈的阵痛。啊的一声,霓非空双手猛然抓住剧痛的头颅。
不过就在这时,一片清凉涌进狰狞的眉心,抚慰着霓非空的灵识之海,他身上所有的不适顿时消散殆尽。与此同时凭借刹那的灵识通彻,他终于感应到了她。
金边银纹花印自霓非空眉心若隐若现,虽然好像随时会被蓝色符号火苗轻易抹掉,但是花印自始至终佁然不动。晶蓝色的符号火苗被花印击溃,就连待在霓非空的眼睛中也会被击溃,花印像是在宣布自己的霸主地位。
那符号火苗无奈,只好向霓非空的左手掌心凝聚,最终形成一个古朴的万始灵文“梦”字,并且妖冶的晶蓝纹理自此逐渐蔓延爬满霓非空的半边身子,待那个金边银纹花印彻底隐去后,霓非空半个脸庞染上了晶蓝纹理,眉心处则空出一个花朵般的无纹之地。
当众人醒来,一切如初,四个小孩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像是都摔了一跤,也没有期间的任何记忆,只有霓非空记得这一切都是真的。当然,也有他不记得的。
“霓非空你无缘无故推我干嘛?不就是弹了一下它而已,用的着这样对我吗?”小松娇嗔道,越说越离谱,然后看到霓非空没有理她,便直接哭了起来,换做谁被推到在地也会不爽。旁边的小不点、大壮、鼻涕虫纷纷过来安慰。
霓非空哪里管得上她,手持鸟窝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禽尸。那浑身晶蓝色的小雏鸟却护在禽尸身前逼视霓非空。
霓非空绕过小雏鸟,用手轻轻一碰禽尸,没想到“嘭呲”一声立即化作劫灰。星星点点的包裹住小雏鸟,令它变成一只平凡普通的蓝鸟,而不再如之前那样晶莹。这可能是它对自己孩子的最后一道庇护。
咕啾——
小雏鸟的一声长鸣久久未停,之中充满了哀伤、不舍、悲凉、眷恋……霓非空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整只鸟窝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那只小雏鸟轻轻蹭着鸟窝,仿佛呈现了当初如此亲昵的蹭着它的母亲一般……
霓非空压抑的胸膛这才呼出一口浑浊空气,一颗悬在心头大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那具禽尸被触动后给人的压力太可怕了。周围的孩子们所幸太弱小感受不到,而且并没有直接针对他们。
霓非空擦掉额头冒出的冷汗。然而这一系列动作落在小松的眼里,反倒成了她虐待小雏鸟,霓非空没道理的抢了过去轻轻抚摸小雏鸟的头,觉得没事后才呼大气的。气不打一处来,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生气,连哭声都止住了。
霓非空看了看左手掌心,一个晶蓝色周边泛赤红的符号深深地烙印在手心,半边身体的晶蓝色纹理所幸通通隐去了,这样也好免得被大家当成怪物。
他旋即回过神来,看着小松觉得颇为不好解释的,只道了一句:“对不起啊。”
小松本想上去打一顿,一时间直接被霓非空的对不起给拦得没话说:“罢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这就……”
小松还没说完,众小孩都哄笑拎着那只独脚草雉,推着霓非空跑了:“好咯,烤山鸡去咯!”
“你们给我等着!”小松手里拿着断掉的那只鸡爪,追了上去颇为搞笑,霓非空一脸无奈。
凤梧村的村头流淌着一条小溪,名字叫做灵溪。发源自浪遏山脉,之前小松路过的那条小溪就是灵溪在山里的一小部分。从凤梧村看灵溪流向北方,期间蜿蜒曲直汇入更多支流。向东衍变成灵河,流向繁荣昌盛的修炼圣地瀚澜内海……
夕阳即将落下之际,几个小孩子各使“神通”用炭火将独脚草雉烤的通透香喷喷,主要是鼻涕虫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小壶酒,调到一起后看着这只鸡就流口水。
没想到鼻涕虫最喜欢鸡爪,大壮分了鸡头和鸡屁股说是吃饭要像做事情一样有头有尾。
小松平时大大咧咧,吃起东西来却显得格外腼腆,比吃山果时还能细嚼慢咽。小不点就有点凶残,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上手就吃,嘴巴上全是油滋滋的小脸蛋上,手指上脸上也抹上了炭黑,人小胃大的典型代表。
霓非空见到肉那当然是毫不客气的装下肚子,令人没想到的是那只蓝色小雏鸟竟然也特别能吃,说起来这算的上是同类了,可能是真的饿坏了。
“别抢,大家都有份。”霓非空这么一说,一群人反而开始哄抢,一个个的风卷残云。
“没出息的吃货。”小松显然没吃够,大骂蓝鸟自己都快差点沦为食物,还敢抢他们的食物,特不争气。她越骂,那蓝鸟反而越亲近她,差点将她气死,连霓非空也是一顿无语。
“以后就叫你小蓝吧,这么小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把你养大。”小不点不怀好意笑道,霓非空怀疑她是想将小蓝快点养大,好尝尝味道。只是,那只蓝鸟现在直接撑倒在地上了。
最后霓非空还是被小松他们坑了一把,脸上被这几个小屁孩用木炭摸得左一块灰右一块黑的,气得霓非空将他们拎起来狠狠的抹了一顿,小松倒是溜得快没被抓到。
黄昏的山上,霓非空等人截胡带走草雉的捕猎夹处,周围的草丛窸窸窣窣作响,一个脸上有三条疤的老头走来。
老宋老头看着地上的羽毛和丝丝血迹,早先的异像他也思量了良久,一脸凝重地呢喃道:“不可说,不可问,不可道明。”
老头旋即摇了摇头,收拾好捕猎夹前往下一处陷阱地点,叹道:“今后几天的下酒菜可别凉咯。”
老宋有点背,巡山下来只触发一了个捕猎夹,还被“凶兽”截了胡。路过灵溪,恰好清洗一下那个捕猎夹,瞧见岸上有火光,几个小屁孩躺在地上盼月亮数星星,另有两个瓜娃子起身来到灵溪岸边不知道要做什么。他尤为多看了一眼小不点,脸上的疤显得格外温和。
“你们几个瓜娃子,晚了还不回去干甚哩?”老宋正笑着问道,他在灵溪下面一截勾着头洗着捕猎夹,所幸天昏了,要不然他这笑不知道要吓破多少个胆子。
“老宋,我们在吃烤山鸡呢!”鼻涕虫一口一个老宋叫道,那鼻涕别提拉的多长了,合着一边的大壮在上游“放飞自我”,一行清泉下灵溪。
这时老宋正要回复叫他如何“尊老”,一头望去,那别提多亮眼了,顿时来气:“小小年纪不学好……”
他起身走过去,非得要教训一顿这几个毛头孩子。霓非空视力好,老远就看到那个黑黝黝的捕猎夹,心中顿时有底,脑袋瓜子一转麻溜的直接跑路了。
“宋爷爷晚上好,我们正在盼月亮数星星呢,这也晚了,我们先回去了。”小松见霓非空溜走,暗中觉得不妙,抱着蓝鸟拎起小不点也溜走了。
“宋爷爷。”小不点同样问候一声就被小松拉走了。老宋若有深意的看了眼点了点头没管他们。
“是啊是啊,老宋咱们一起盼月亮数星星吧。”大壮和鼻涕虫兄弟俩还不知所以然,大大咧咧的直接称呼老宋。
老宋来到此地,看到一地的鸡毛和鸡骨头后眼睛发直,心里总算想通了那“凶兽”事。他脸庞被火光照得通红,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气上心头:“好啊!原来是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把你们给吊起来打!”
“跑哇。”大壮和鼻涕虫大呼,脸色被酒气潮红醺,暗道小松和小不点不讲义气。
啊——
傍晚时分,凤梧村的村民听到村头传来一声声地长呼短叫:“啊——他手拿捕猎夹,啊——他脸有三条疤,啊——他凶神又恶煞,啊——他比凶兽还凶兽,呜呜……”
“宋疤你个为老不羞的,欺负到我们家头上,嫌命长啊?”最后小的被欺负,老的出来护短,兄弟俩娘亲出来破口大骂。转身脸旋即翻了个大转变,神情中尽是宠溺,向护在身后的大壮和鼻涕虫问道:“猛儿勇儿你们怎么样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大壮和鼻涕虫眼中攒着泪水,指了指屁股。霓非空在老远都能听到,兄弟俩的娘亲将老宋上上下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屮艸芔茻!”老宋石化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又不得不灰头土脸的从头解释。兄弟俩的父亲是个老好人,出来赔笑解围。
“你个老不死的,我们家猛儿和勇儿屁股都开花了,你还帮着外人。”兄弟俩的娘亲眼含泪花怒斥他爸,大壮的本名叫林勇是哥哥,鼻涕虫叫林猛是弟弟,几个人扯骂了很久才还凤梧村一个安静。
村头那条灵溪的潺潺流水住进了霓非空的梦乡,他不去理会那些凡俗琐事,与小松一同回了家,直接躺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他睡得格外的香,梦见了许多美好的事物。他总在想,那一切梦想成真该多好啊,那晶蓝色的纹理亦浮现呼应,他的意识出现了莫名的变化。
事实上,每一个上过山的孩子都睡得格外的香,即使屁股开花的大壮和鼻涕虫也不例外。
小松梦见了逝去的爸爸妈妈,回忆起过去的那些快乐的时光,嘴角勾勒起微笑,眼角流下一颗晶莹的泪。
半夜,老缺静悄悄地走进来房间。坐在床边,脸如老树皮,枯黄带着皱纹。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拭去小松眼角泪花,脸上和蔼慈祥的笑容。
他轻轻的说道:“小松啊,爷爷就你这一个宝贝孙女。八年前我远走异地,未料到回来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了,我对不起你爸爸和你妈妈,当初要是多教他们一点保命的本事,也不至于被凶兽……唉悔之晚矣!”
大壮林勇和鼻涕虫林猛颇为宁静,一看脸上表情就知道是在做美梦。小不点抱着蓝鸟渐入梦境,她梦到流星划过夜空、看到飞剑劈开山海、瞧见神人拂衣了去……一个逆天而行的世界。现实中,小不点睡得可香,暗暗握紧粉拳,终有一天她也能踏空而行。
一个孩子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