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云缭绕的一座神山顶,有个白衣胜雪的男子,盘腿闭关在此数月有余。
其人相貌极佳,墨发披散在身后,呼吸缓慢,宛如一座完美的雕塑。
蓦然,毫无预兆的睁开了双眼,捂住了心口,不祥之感传遍四肢百骸。
“来人!”声音冷冽刺骨。
应声,一面水镜出现在他眼前。
出现了个穿着银色甲胄的将士,看上去品阶不低。
“帝尊!”那将士双腿绷直,弯下腰来行礼。
“本尊闭关这段日子,外面发生了什么?”白衣男子颦眉心下越发不安。
“回帝尊,妖王白姣姣,被逼跳下万毒崖换取千年太平,神女已在带兵凯旋的路上,”
“帝尊,咱们这一仗打的很漂亮!神女带兵伏击得出其不意,几乎不费兵卒就逼得妖王无力抵抗,帝尊您可一定要好好赏赐神女大人!”
将士说到兴奋之处也忘了尊卑,只自顾自的说着当时的情况。
完全没发现,叫他来的人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咬着牙,微不可见的颤抖着。
“你说,”好不容易换住了情绪,咽下一口唾液稍稍湿润了嗓子,帝尊开了口。
“谁被逼下了万毒崖?”帝尊咬着牙问。
“妖王白姣姣!”那将士还在兴奋着,“帝尊!妖族啊!”
“谁?”没有了往日的四平八稳,带着旁人看不出的惧意,帝尊再次确认。
“那妖王,帝尊…”将士总算发现了帝尊的不对劲。
妖族与仙族几乎同时诞生,甚至比神族还早,拿下如此心头大患,帝尊为何…
雪白的袖子在水镜前一挥,水镜慢慢变成细柔的水流在空中缓缓流淌,然后化成了一阵白雾,消散在山顶。
几十年如一日温润的帝尊红了眼,也消失在山顶。
画面转到行宫,空旷无人的内大殿,帝尊凭空出现,踉踉跄跄没了往日形象的撞在桌前。
长袖一挥,颤抖的召唤出千里琉璃镜,调出万毒山的画面。
哪里一如既往的仙雾缭绕,唯一不同往日的就是,有一道空灵凄美,听起来就绝望万分的声音久久回荡着。
“神族言而无信…”
“神女…”
“我咒你…堕入凡尘…”
“受尽…万种苦楚…”
是往日温柔的叫人苏到骨子里的声音,帝尊再熟悉不过。
不同的是,这里余绕着的声音撕心裂肺,一听就叫人汗毛耸立。
帝尊以往的沉稳彻底消失,从未有过的绝望随着血液在身体里流淌。
他跌坐在身后的梨花木太师椅中,仿佛被人施下了定身咒,除了沉重的呼吸声,整个大殿寂静无声,凄凉无比。
得知了帝尊出关的司命紧赶慢赶的出现在大殿外。
“求见帝尊!”恭敬的行礼求见,若细闻,也同样能察觉出那一丝微微的颤抖。
“进来!”仿佛被按下了什么机关,帝尊总算有了反应。
司命抬起头,眼眶居然也带着一丝猩红,苍白的唇瓣毫无生气。
“帝尊…”到了帝尊面前,依旧恭敬行下一礼,也不等帝尊反应,径直起了身。
“白姣姣,为何被逼跳下万毒崖,帝尊!姣姣生性良善,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他不顾尊卑,扯住帝尊的领子,向他吼,
“姣姣是什么样的人,帝尊你还不了解吗?!你不是说什么要护她一生无虞吗!她只身前往险地的时候你在哪?啊?她被迫赴死的时候你又在哪?!”
司命的有些急不可耐,义愤填膺,几乎失控。
司命深吸一口气,松开手,缓了缓情绪,行了一礼“帝尊,臣下逾矩了。”
帝尊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双眼猩红的看着他,
司命却低眉顺眼不再看他。
“容月…”半晌,帝尊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放下了君臣关系,唤了司命的名字。
“我不知道啊…可这...我该怎么办啊...”一句话的尾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司命咬着牙,总算缓过了刚刚的那段失控情绪,是他忘了,和姣姣一起长大的不止他。
还有眼前这个成了帝尊的男人。
他把白姣姣当妹妹疼,眼前的这个男人比他更疼那丫头,和自己的感受相比,
眼前的男人,他的崩溃更是只会多不会少。
他身份就算也称得上一声高贵,可这总归比不上神女,无力反抗,甚至身受重伤,没能护下白姣姣,他自责不已。
何况他,在姣姣落崖之后才得到消息,,岂不是更…
“云卿,”司命哑着嗓子,艰难的开口唤了他一声。
帝尊像是失了魂一般,只麻木的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声源。
“总归,姣姣的命石还没熄灭,一切还有余地。”
这大概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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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
昏暗的大殿中,有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单膝点着地。
“主上!”跪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又唤了里面的人一声。
“怎么?”一道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方,尾音拖得长长的,苏媚的叫人忍不住肖想。
大殿里的人面不改色,亦或者说,习以为常。
“神医来了!”看上去有点像是汇报,又像是请求。
“哦?”尾音拖得更长,听上去极为缠绵,却好像渗了冰渣子,叫人胆寒。
“神医?”一如既往往的调调,慵懒而随性。
“所以呢?”上首的女子一只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打着软塌的边缘。
白花花的大腿,玉臂,美背,吹弹可破的肌肤肆无忌惮的暴露在空气之中,毫不吝啬的展示着主人的妖娆,和完美的身材。
柔美的面部因为眉心的一抹朱砂印记,变得有些妖媚,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那双眼睛。
它们总是暗淡着,仿佛有层厚厚的阴翳遮住了原本的光。
总有人想,‘要是那双眼睛亮起来,那他们的主上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叫人抗拒不了的女子。’
一只雪狐狸乖巧的卧在榻上,眯着灵性的狐眼,偶尔轻轻蹭着美人裸露在外的肌肤。
斜倚在软塌上的女子眯着无神的桃花眼,慵懒而邪肆。
“主上!”大殿里的男人皱着眉,语气里的担心几乎遮掩不住。
缓了缓情绪,男人的语气回归平静,“主上,马上就又到十五了!您的身体…”
“十五?”
白葱般纤长的手指顿了顿,原本有规律的敲击声似乎乱了一瞬,又好像没有任何反应,叫人觉得那一瞬的错乱是旁人的幻觉一般。
“十五又怎么样?”
随意,肆无忌惮,毫不畏惧,就像声音的主人一样。
“护法大人,”停下了敲击的动作,精致的手轻轻抬起,落到了雪狐狸身上,慢慢的给它顺着毛。
“要是闲的去记日子打发时间,不如帮我去喂喂后山上的小宠们。”
大殿里的男人,抿着唇咬着牙,起身,沉默的行了一礼,退出去前,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上首的位置。
一层珠帘,紧接着是层层叠叠的纱帘,遮得严严实实,一如既往的挡住了他们谷山门最尊贵的女人,或者说,女孩...
看不透,就像主上这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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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谷山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抗不过去,那么谷山门就是死路一条,万条人命危在旦夕。
这个浑身是伤却从天而降的少女,挥手间解决了叫所有人束手无策的大问题。
那以后,谷山门易主,而从易主,崛起,扬名,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
其中一年里,谷山门熬的痛苦,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姑娘一直在沉睡,他们没有昂贵的药材去救她,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她睡了一天又一天,
奇迹的是,沉睡了一整年的小姑娘在一个清晨坐在床头,一只手拂着珠帘,茫然又痛苦的抿着毫无血色的唇,一声不吭
再后来的谷山门,无人不服,无人不敬,他们的主上就像深山里的未知生物,美丽而神秘,却浑身是毒。
可各地名医,神医,都表示至少能一试,或者解开少数的毒,主上却充耳不闻。
就好像解不解毒都无所谓,每月十五痛到窒息的人不是她一样。
还有那眼睛,即使很多人不知道,但只要留个神就能发现,
那哪里是无神,是真的瞎了,是什么都看不见。
还有嗓子,她的嗓子也坏了,仗着自己内力深厚,传音直接代替了说话。
三年,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疤被去掉了,毒一样都没解。
当然不会解了,那可是代表她所有的过去。
上首的女人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摸着雪狐狸的头顶想着。
抬了抬手,白玉茶盏快速又四平八稳的飞到了白姣姣手中,轻轻抿了一口里面的茶水。
寡淡无味,谁知道呢,她丧失了味觉。
视觉,味觉,听觉,触觉,嗅觉。五感,
她视嗅味三觉几乎完全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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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大殿,左护法明轩就和刺骨的寒风撞了个满怀,冻得一哆嗦。
右护法明浩总算松了一口气,紧张的询问,“怎么样?主上同意了没有?”
搓了搓胳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明浩也没多失望,毕竟,主上这样的态度早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两人并肩往大殿正门的方向走,一出门,宽敞的广场上,沿墙站着一圈守卫。
正门的方向,两排守卫站的笔直,面无表情的与寒风对抗,两排守卫之间,有个披着狐裘的男人,听到动静,转过身行了一礼,面色温润,“两位护法,门主同意问诊吗?”
“玥公子。”
“玥公子。”
左右护法面色如常,只淡定的回了个礼。
“玥公子回吧。”话说到这里显然就是不同意了。
尽管这玥公子神医的名声确有其实,但其人却次次都是主动找上门来的。
有何居心他们尚且不知,自然不会放松警惕。
何况,主上连着神医的一次问诊都没接受过。
那么,能不能真的治好主上还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