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能总是靠着小聪明或小伎俩延续,因为迟早有破灭的一天。
当你不得不正面直视那些试图在生活中避开的因素时,是自己最容易犯错的瞬间。
某天的上午,当我日常在班级里四处走动着,并与 A 擦肩而过时,他叫住了我,用满是好奇的语气问我:“听说你要办聚会,都干啥啊,我能去不?”
我应该早早就想到的,我邀请的人里面男生还蛮多的,其中包括了我们班当时的另一个较有名气的孩子王。
我想他们互相聊天时聊到此事很正常,只是那个时候天真的我以为,只要我不对 A 说,他就不会知道这件事。
现在回想起来,这大概属于孩子间对玩耍的一种天性,孩子总是童言无忌,有话直说的。
如果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关系不大好的两个人大概不会互相贴近,但若是有人发出了这样的询问,我想出于各种基于社会的思维角度,成熟的人应该会礼貌的向他发出较为友好的邀请,至于去不去,那是被邀请人的事情了。
可惜我那时候是缺根筋的傻孩子。
当时的我脑子乱作一团,全然不知该如何冷静思考,那种期待已久的事情被瞬间打乱的感觉令我心乱如麻。
但其实这些也只是发生在几秒中的事情,我并没有思考太久,换句话说,我根本就没怎么思考。
因为我不想让他来。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你啊...还是算了吧...”
当我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知道,我把我最想说的说了,但同时也把最不该说的说了。
我看见 A 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如何反应的错愕,他往日狡黠又充满活力的目光在那个瞬间黯淡了几分。但随即他又重新堆起了笑容,他的视线从我身上挪开,很平静地,像漫不经心似地说了句:
“哦,没事的。”
我在他平淡的笑容中感知到像极了大人世界里常有的“客套”感,看似随和,其实已经很冰冷了。
所以他越是平淡,我越意识到刚才的话有多伤害他。
在剥开我与他生活上那些互相看不顺眼的事情后,其实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平凡的同学。
课间我们也会在一起玩,偶尔也会聊些孩子间的话题,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同学,有些情谊依旧在我们心中藏着。
只是我刚刚无情地将那部分较为和谐的部分也撕碎了。
我想我的话加深了我们之间的沟壑。
孩子们即将迎来毕业,踏出那个校园,我们也不再是彼此的同学。
所以如果这便是我为他留下的,有关我的最后一丝印象,并且他始终介怀着,那么我无疑破坏了与他成为朋友的最后一丝牵绊。
现在回想这件事情,我发现 A 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相当成熟了,至少,对比那时简单无比的我,他成熟不少。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如果我是他,那时候我会怎么做。
在那个年龄下,我是会难过的当场哭出来,还是气急败坏的大闹一场。
我想了很多种可能,我发现,他的做法是最理智的,也最妥善。
但大家终归是孩子,那些回忆里的伤害始终是真实的。
我想他应该也很难过,只是他可以如此冷静地回应我的鲁莽,令我倍感惭愧。
现在的我与朋友谈起这件事时,可以很真诚地说,这件事是我的不对,很多时候孩子的童言无忌确实会伤害到别人。
只是我并没有能力,去为谁抹平那些发生在过去的疤痕。
那时的他很镇定,而我在意识到自己言语的锋利时,却呆若木鸡地站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令这件事雪上加霜的是,我并未想到阿童目睹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大家都是同学,你凭什么不让 A 去?”
“同学毕业会你不让同学去?你这聚会还有什么意义?”
我第一次见她对我如此激动。
是啊,凭什么呢。
凭我喜欢你啊。
凭我会吃他醋啊。
凭这个聚会,其实只要你就够了啊。
那些带着醋意的,委屈的,难过的心情在我心里拧作一团。
只是这些话根本说不出口。
我沉默地望着她瞪着我的眼睛,我看到了陌生的她。
那些曾经对我的温柔荡然无存,我想是属于其他人了吧。
她如此生气的模样,在那些我陪伴着她的日子里,从未有过。
有一瞬间我有些羡慕 A 了。
真好。
我一直守护着的人,现在正努力地守护着他。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碎掉了,我无法回忆起曾经那个对我浅笑的女孩。
之后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每次回忆到这里,画面就会逐渐模糊,然后慢慢失去色彩。
褪色的风景逐渐只剩下轮廓。我逐渐看不清她的身影。一切都扭曲了。
耳边隐约是她连绵不绝地,宛如洪水浪潮的声音。有些锋利,有些疼。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忘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忘了我做出了什么反应,忘了她看他时是什么样温柔的眼神。
终于到了毕业的那天。
我们穿着陪伴了我们五年的那身校服,男孩是红色的衬衫和黑色的短裤,女孩是红色的水手服与白色小裙子。
毕业仪式开在了家附近的一个巨大音乐剧场馆里。灰暗的空间里,脚下是黄色的旧木地板,头顶是几顶巨大的射灯,淡黄色的柔光打在了我们的肩上。
我们望着台下的家长与老师们,放声大唱着练习了好久的班歌与校歌。
我是很跑调的,身边的同学总是说我会带跑他们的音调。
可是那天的氛围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放声大喊出来,不去管好不好听。
心口像有石头一样,我想让它落下去。
最后我们站地笔直,对着老师们深深地鞠躬,然后转身,像一群呆板的企鹅一样,一个挨一个地走下台。
我们的童年就这样划上句号了。
之后是与很多人的合影留念。
我专门找到了阿童,拉着她和我一起合了张影。那张照片我现在还留着,画面里两个人直挺挺地站着,没什么动作,我笑开了花,她对着镜头浅浅地,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我们之间有些距离。
拍完照,她和我说,她先去找她的家长。我说,好呀,一会儿聚会见。她没回答我,挥了挥手走了,我没怎么在意。
那天的下午我站在我家的小区门口,迎来了很多陪我走过小学五年的人。
我笑着与他们问好,然后将他们带到集合的花园,随后回到门口继续等待下一个朋友的到来。
那天我穿着我觉得最好看的衣服,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怕惦记的那个人找不到方向。
但终究还是有个姑娘缺了席。
我妈走过来对我说,阿童的家长打电话给她,说阿童身体不舒服,不来了。
好吧,其实我想我当时已经预料到这个结局了。
在那次争执之后。
那天的花园还是一样的漂亮。
那天有关她出现在花园的梦依旧是梦。
我为童年很多记忆都划下了告别的句号,却不知道该如何告别有关她的那些小事。
我们就在这些错误,巧合,与失败里,继续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