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分,青天三十三重,幽冥十八府,其他不归边界的分七岛十三洲,九洲为凡间,赐予凡人修身居住,是为青州,荆州,蓟州,离州,云州,齐葑,北昃,淮阳,青梧。
九洲之上又诸多小国并立,国土纷争,金戈铁马,谁也不服谁的气性使得九洲大陆越发贫瘠,物资急缺之时各国当权者纷纷自告谢罪。
一时之间各国国君,所出的《罪己诏》数不胜数。既下了罪己诏心里再是想发起战乱,明面上也得做个已知错的样子休战。
梁国,是这九洲诸国里兵力最为强盛的也是发起战乱的最多的国家。
大梁武王,顾名思义,生性好武,平生主战了六十七场大战,亲自上阵的便有二十九场。开拓大梁疆土近一倍之多,于社稷之上算是个明君。
可再怎么明道的君王终有英雄迟暮的那天,大梁武王二十七年冬,初雪纷下,梁国国都颖都里是一派瑞雪兆丰年的迹象。
而那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梁王宫中,五十又三的大梁武王,薨逝了。
同年亚岁,九岁的武王庶三子何珏继位,是为大梁文王,年号文和。
非嫡非长倒是惹了好一顿非议,不过大将军刘徉护驾,倒也没有生出什么大事。
而柳柳便诞生于这一天。
此时的柳柳并非红楼之女,乃是梁国威武大将军刘徉之妹,刘柳。
刘徉之父乃是上一任的威武大将军,于武王二十七年夏的阀庐之战中,替武王挡下致命一击,不治身亡。
当时的威武将军夫人刘徉刘柳之母怀胎三月,正是胎像极为不稳之时,又加之孕中多思,生下刘柳不过一个时辰便随着威武将军去了。
这是官方的回答,私下里的说法是她殉了情,那一个酒醉之后,刘徉枕在她的膝上,哭腔告诉她的。
我不晓得殉情这桩事实在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了,可是为何瞒着呢?此后几年我处处留心也未得答案。
普一出生便没了父母双亲,搁谁身上都是可怜的,只庆幸她还有个兄长,是个极疼爱她的兄长。
处于她的梦境,看着她从出生便开始经历的事,匆匆而过,走马观花十六年倒也丰富多彩。
她不愧为武将之女,一杆红缨枪耍的五花八门的好。
他的兄长是个顶天立地的将军,常年为着梁国戍守边关,他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阿妹,兄长必须去,当今王上年幼,兄长必须护着梁国给王上成长的机会。”
每每这个时候,她不哭也不闹,就那样静静的窝在他的怀里同他一起坐在阁楼上,那个他给她修筑的整颖都城最高阁楼,他说,在这里她看着远方便能瞧得见梁国边城。
他在那里披星战甲护着她和梁国的王长大。
而后,她会收拾好行装跟着随身的嬷嬷去往梁王宫。
那里的王太后说喜欢她,念着她孤身一人在颖都便唤了她前去住。
其实,也不过是顾念着他兄长手中的兵权,不放心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困住她。
梁王宫很大,很空寂,我站在门扉处看着她无声的落泪,此时她只有七岁,会害怕,可她无父无母,在整个梁国只有兄长可依。
而她却不能在他面前哭泣,那样他会难过。
相互依偎取暖,互相安慰的两个人,无论怎么样都是希望对方看到自己最好一面的。
她就这样忍着,直到他回来。
那是她及笄礼之前的一月,大梁文王当政,文和十五年春。
亭亭玉立,面若桃花,齐腰长发高高竖起,红唇樱口微微张启,朝着远方骑马街上,穿着厚重铠甲,手持亮剑的他,轻声的唤了一句,“大哥。”
他旋身而下,走到她的面前一步之处停了下来,看着那样好看娇俏可人的刘柳愣了一刻,本能想拥抱她的双手渐渐垂放回胸前,只握着剑的手越发用力。
她眸中带泪,迎着日光灿灿发亮,一滴落下,延着眼角,滴过那颗泪痣。
“大哥。”她声中带颤,那些隐忍的,不能言语的痛苦,难过,在这一刻,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仿佛找到了突破口,泪一滴落下便再也刹不住,如四月细雨潺潺久久。
他终是抱住了她,将她抱在怀中的那一刻他也哭了,征战沙场,刀血死亡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对着她,那颗努力强装坚不可摧的心瞬间崩塌。
良久,他用着满手刀疤,厚茧的手推开她,迟钝又尴尬的对她说,“大哥的盔甲太硬了,小心磕到你,又灰尘扑扑的小心呛到了。待我更衣,再续家常可好?”
她看着那样的哥哥心酸的很,摇了摇头,对着四周长街之上围观的所有百姓王公贵族说了那样一番话。
那一番,震慑我,也震慑所有人的话,那一番,此后数十年只要人回想起,都不得不承认她刘柳,不愧为将门之女的话。
她轻手抚上他的盔甲,上面刀痕剑影数不胜数,她说,“这盔甲硬么?硬啊!若不硬,怎能护住我大梁万万沙场男儿安然归家?若不硬,怎护的住我大梁国泰民安?
大哥说身上灰尘厚重,怕呛了我,可有几个风月夜里大哥的身上是一尘不染的?
我大梁,正是有着万万之数,同大哥一般,不顾风尘呛迷,不顾暴日曝晒的将士,我等王孙公子才能安然享乐,五口之家才能衣食果腹。
大哥怕我磕到,呛到,可我,却以大哥这一身铠甲,一袭黄土,为荣!
大梁子民,以之,为荣!”
四周寂静,所有身披厚甲满脸颓容的兵士在这一语毕中精神抖擞,眼中氤氲着热泪,那是被人肯定的,激动的泪,无关乎软弱,只在被肯定。
他拉过她的手,横身轻跳一跃而上。
长街之上,无数百姓夹岸而立,同我一般看着一身红衣,一身银灰盔甲的他们共乘而去。
马背上,她坐在他的身前,手轻轻拽着疆绳,双眸微微闭上,任耳旁风轻轻吹拂,这一刻,耳边喧嚣,呐喊之声鼎沸。
可这一刻,因为晓得他在身后便觉得格外安宁。
这十年,于梁国,除了刘柳,刘徉的这个嫡亲妹妹之外,谁人最为惦念他,怕是只有这梁国的王上何珏了。
刘徉此番回都带回的不仅是忠于梁王的十万铁骑,更多的是青州边关数十城的安宁。
梁文王大喜,于当月十五月圆之日,设宴于王宫曌菱阁内,说是为他接风洗尘,七品之上王公贵族无有例外,都得参加。
这是给刘徉的面子,也是给梁文王自己的面子。
非嫡非长,本就非议颇多,再加之近几年天灾横祸纷出更是让他坐下之椅摇摇欲坠。
刘徉手下的这十万铁骑归来,无疑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晓得,这天下无论谁背叛他,他都不会,他可以信他,不顾生死的那种。
又是一般的日常,不一般是这院落里多了个男主人的身影,他们策马扬鞭,饮酒月下,赏心乐事。
刘徉完全将刘柳当做男孩子来相处,而刘柳对着来之不易的亲情,多累都甘之如饴。
我呈虚空漂浮之状悬挂于空中,因着在她梦境里故而离不得她太远,便是觉得无聊也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看他们兄妹情深。
到此为止,我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入这刘柳之梦,又为何她要我来呢?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看看她这个极好极英俊潇洒的兄长?
若是他年轻些,我或许会因着他的这幅好皮囊和他一惯的英姿飒爽而痴迷一段时间,可他非但没有年轻,更是死了,在最好年华死去。
凡人里的史书上记载,“文和十六年亚岁,大将军刘徉崩。”聊聊十三字,随着他的离开,那些曾震人兴奋的精功伟业也逐渐埋藏在时间的细沙之下。
如今是十五年春,我晓得他的结局却没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还有一年,他便会死去,死去的原因极其可笑。
溺水而亡,于青州,溺水,而亡。
若是他人溺水我绝不惊讶,可于现实之中我曾为了调查席王妃柳柳,也粗略的翻略过几卷军事就论。
头一篇便是描述二十多年前的坪垣之战,坪垣不过一个海岛,岛上盗匪猖獗,邻岛的乡村城土被盗匪强杀,百姓苦不堪言。
那时年幼的文王即位,名不正言不顺的言论困扰着他,逼迫着他,刘徉不忍幼主如此难为,便请兵而出,征讨海匪。
朝堂之上与文王对立的大臣纷纷阻挠,可灭匪之事势在必行,争论僵持许久,眼见着日落西山,从早上开始便未食一粒米,未喝一口水的大臣们终于在身体的罢工之下,嘴皮子也软了下来。
同意了刘徉的请命,不过却只能带百数之人,还需得立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
美名其曰,朝代更替,百废待兴,实在是没多余的人数可供将军驱使一展熊威的,可既是领了人,如果不能做出个什么成绩又不免惹邻国笑话。
是以,出兵可以,却只给百数之人,并且,必须成功,若是不成功那你也不必回来了,寻个长刀自刎谢罪才是正理。
这条约委实太过欺负人了,我当时看着气了半死,可他不是我,他忍了,并且赢了。
所以,他成了人人称赞的将军,而我只能成为二十九重天月宫里,一个不学无术,只靠母神庇佑作威作福的小霸王。
军事就论上说,某天夜里,刘徉领着通识水性的十数士兵星夜潜游,游了整一夜,待至东方天泛鱼白方溜上岛,不作声响的将仍熟睡的,在梦中咿呀婴语的盗匪头领一刀斩杀。
头颅悬挂于刀尖之上,那一祸子盗匪本就是些散兵乱将,头领一亡便也一个个慌了神的四处逃窜,又正好遇到其余的七八十数人使着船只,架着弓弩而来。
坪垣之战,战时短短两日,梁军无一人身亡,而敌军败将却抓了个十数十整,无一放过。
十五岁的刘徉凭此战逐渐立势,终成梁国大将军,掌十万铁骑。
一个人可以在深百丈的坪垣里潜游一夜不休不累,又怎会轻易的在自家荷塘里溺水而亡?
这样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掩盖那个不可说的真相罢了。
可真相究竟如何,二十几年都没有人探求其根本,我又能如何知呢?不过走一步看一步,他们的风花雪月,于我不过是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