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子,原是见过,幽冥司老君白云珂祖母跟前的侍女,唤作斋儿。
老君因前任幽冥司府府君而避世千钧殿,往日里来往千钧与前司的不过是这个叫斋儿的侍女。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倒是和谐美满的很,难怪,他会弃了我。
心里醋意横生,再是不想理他,扭过头便寻了另外一条道,进了浅草兰轩。
而在我真正踏入屋内,躺下之后,身后那抹青影才真的离开。
他的隐身之数当真学的不算精细,从一开始便被我察觉了,只又不晓得戳穿了该说什么,便想着他不过是担心,且随了他了。
他真的很好,从初始便是如此,温润如玉,风暮三秋,若不是我心悦云珂,怕早就,沉沦之中了。
赌气便意味着不见人,躲在屋内缩在墙角,一遍又一遍的望向门口。
“臭云珂,坏云珂,怎么都不来找我的,真的是,气死我了。”久不见他,我便一遍又一遍没好意的嘲骂他。
手指摩擦着床边缝沿,嘴撅的老高,骂的多的竟惹得自己眼眶湿湿,险些落下泪来。
数月前还嘲笑着奈何之上凡人子的眼泪秧子不要钱的落,可如今,沾了情情爱爱,竟是自己也成了那般令人厌恶之人了。
也有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滋味涌上心头,更挠的心火怒盛。
这个云珂,便是不知我气什么,可这么久了也总该来找我的吧!那个叫斋儿的当真那么好?于幽冥时便待她不同,如今还是这样,真是想气死神了。
“在说我什么坏话呢?背人说话的可不是虞音殿下该有的行为哦!”
一个浑厚男声三分沉稳,七分打趣的从背后传来,我微微侧过头,撇他,问,“那本殿下该有什么行为?欢欢喜喜的给府君和那小侍女准备酒宴,好让你们秉烛夜谈?”
他沉思一会儿,回我,“此法正好,斋儿从幽冥来倒算是路途遥远了,想来也未曾好好吃过饭,是该准备个酒席款待下她的。”
他居然还顺着我的话接着下去说,这个榆木疙瘩,脑袋都是水柱子抽的么?
“斋儿斋儿的,府君叫的好生亲热啊!既是担忧她路途劳累,何必又来这浅草兰轩?还不好好的照顾她,将息着?实在不行送回幽冥也不是不可以的啊。”
话毕,头又别了过去,徒留后脑勺对着他,看了眼覆灵袋又想到什么的补一句,“反正刘柳的魂灵已经灭了,灭了的魂灵带不带回去都是一样的,任务刑罚完成结束了,回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良久,他不置一词,若不是身后仍有他微弱气息,我怕不会觉得他已然离开,只他宁愿呆在那也不愿过来哄哄我,心中委屈愈发深厚。
泪水珠子团了团,滚了滚,作势落下,可在眼角还未落下时,他一把抱住了我,从后面,紧紧的将我抱在怀中。
又轻轻的将我转过去,轻吻着我的发丝,眉梢,眼角珠痕,冷不丁的来了一句,“真好”。
没好气的回他,“她温柔贤惠当然好咯!”
他笑意越发灿烂,嘴角弧度也越来越大,他历来压制着所有情绪,除了醉酒,和吃醋这样的笑,这样的情绪是独一的。
使劲的揉着我的头发,嘴里喃喃,“真好。”
又是这句,我现在恼的很,难受的很,而他却没有一句安慰,气急了,一把推开他,“你好什么好?我告诉你,我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不喜欢你不知一声离开,不喜欢需要的时候找不着你,不喜欢你看别人,尤其是那个斋儿,你凭什么对她那么好啊!”
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不知是爽的还是痛的,总之,哭了,扯着他的衣袖,擦拭着眼泪鼻涕,哀怨的瞅着他。
却瞧他依旧面带笑颜,不减反升,看我擦着乱七八糟的也扯着衣袖来帮我擦,“你这样哭,这样发泄,这样告诉我你的不开心,不喜欢,真好。
你这样吃醋,真好,你这样在乎我,真好。”
哭声渐止,一声接着一声抽噎的问他,“你,你的,你的真好,真是,真是因为这个?”
他抹掉我嘴角异物,“要不然,你以为呢?”
我垂下眼,“我以为,”
“以为斋儿?她比云莳还小个几百岁,于幽冥无亲眷,又是祖母跟前的,我只是把她当做妹妹的。”
又是妹妹,我立刻反驳,“妹妹长,妹妹短的,你有云莳,云魇还有那么多不知名的妹妹难道还不够?还要自找?凡人里说的什么哥哥妹妹的都是些备胎,你喜欢讲哥哥妹妹,我可不喜欢。
再加上你也说了是你祖母跟前的人了,一起长大的情分,青梅竹马的,你对人家没意思能保证她对你也一样?不可能便该断的干干净净,纠纠缠缠的只会将简单的事越弄越复杂。
还是说,”我瞬间严肃,问他,“你对她不是毫无感觉?你不会是想你我成婚后娶少阁女吧?”
他立刻反驳,“当然不是,幽冥司有你一个正夫人就够了。”
这话还算动听,回他一个笑脸。
却哪知他接着说,“再者,你我这等神婚配虽不至于向凡人那般死磕门当户对,可也不能差的太多的。”
心下一沉,“所以,你爱的是我还是月神幺女,二十九重天小殿下这个身份?”
他对上我的眼睛,很郑重也很真诚的跟我说,“阿音,身份,容颜,气度,性格,缺了任何一点都不算是完整,而我喜欢的是这个完整的你。”
身份,容颜,气度,性格?是的,缺了任何一点都不算是我,我就是这样的家室,这样的颜色,这样的性情喜怒,这样的所有成了我。
他喜欢的是这样的我,虽有家室因素,可若我不是月神幺女,生而为神,又怎么会因为惹祸事被贬幽冥司,从而遇见他,爱上他呢?
既然家室是他喜欢的因素,那么我有自信让这个占比越来越小,小到可以忽略,小到可以简单的认为,他喜欢的只是我。
见我良久沉思不回他话,他有些捉摸不透我是否生了气,问,“阿音?你生气了?其实,”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便回道,“没有,我没有生气,又不是个气鼓子哪那么多的气,只是在想,怎样才能让你更喜欢我一点,是更温柔些,还更善解人意宽容大度些?
想来想去,好像都做不到,娇奢易怒,闯祸不断好像才是我该有的样子。心眼小的很,容不得你对另外一个人好,所以大度,更不会有。
真的,很差劲。”
“不会,”他梳理着我的头发,捧着我的脸,“不会,娇奢易怒的你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可在我眼里,你爽朗大方也心地纯良,见不得宵小作乱更见不得欺瞒枉顾。
你常说,我是七岛十三洲最年轻的府君,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眼中纯净?”
我从不知道在他眼里我是这幅模样,纯良姿态在旁人眼里不过痴傻,而在他这竟成了无价。
这一点,我很受用。
而更让我受用的,是他真心,宁愿用着伤人真相来告诉我家室于他有多重要,也不愿用花言巧语来蒙骗我。
这样的人,才当真值得我真心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