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子成关一役之后,千羽很少能够如此接近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了,而这爪南城司徒府之变,也正让千羽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威胁带来的压迫感。
“到底是哪出问题了呢...”此刻千羽正待在爪南城的某处密室之中,他颤抖着抬起左臂,只见一道长长的伤口自他的手腕延伸至肩头,正是方才他急忙跳出司徒府只是被墙外埋伏之人所伤。
“哎...”千羽长长叹了口气,从衣角扯下一张布条简单的裹在了伤口之上,这道伤口可以说是十分危险,倘若方才千羽的身体再向左偏上那么分毫,那这道伤口可就不在他的左臂了,只怕那时他的项上人头都已经落地了。
“咚咚咚——”此时,密室的大门响了起来,千羽警惕地拿起一旁的横刀,准备着随时将来者斩杀。
“千公子,是我!”然而门外熟悉的声音让千羽放松了警惕,原本提起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松懈了下来。
密室的门缓缓打开,透过门外的一丝月色,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千羽的面前。
“千公子,人都走了。”那人说道。
千羽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挣扎着站了起来,虚弱地说道:“...多谢古会长了。”
“千公子哪里话,快起来,我找人给你处理一下伤口。”站在那里的正是古云,曾在爪南城帮助过千羽一行人的古云商会会长古云。
千羽随着古云走出了密室,那密室正是古云商会之内的一处密室,千羽自司徒府离去之后,便第一时间想到了古云,想必当时也只有古云才能出手相救于他了。
“多亏了古会长,要不然...”古云商会的后院之中,古云把千羽带到了他自己的寝室,千羽正坐在塌边,而古云则四下寻找着能够处理伤口的药品。
“哪里话,千公子,你这伤势不轻,还是不要说话了,我替你处理一下。”古云不知从哪拿出一筐杂物,里面多是些药物和麻布,说着,古云便从中拿出了一些草药和几块麻布,替千羽包扎着伤口。
“千公子,你是如何才伤成这样的?”古云一边替千羽包扎着伤口,一边问道。
“说来话长...古会长,你可知邹顺财这些天来在城中蓄意提高苛捐杂税之事?”千羽问道。
“邹顺财?”古云一愣,没想到千羽负伤一事竟然与邹顺财有关,他开口说道:“别提了,那奸人高居城侯,手上又有着联合商会,明面里一套,背地里一套,百姓们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哪...”
“且细细说来。”千羽听罢一喜,看样子古云是知晓其中的猫腻。
“他把联合商会会长的名分让给了别人,然后又命其增税,自己又修缮城事,好人作尽,坏事全都丢给手下人去处理...”古云娓娓道来。
“什么?”千羽听完一惊,继续问道:“就是说,现在的客来商会也好,联合商会也罢,可与邹顺财一点关系都没有?”
古云点了点头,而千羽则心中百味杂陈,自己这一番探寻可谓是无功而返,即便是能抓到这税务中的猫腻,可能也是由别人背锅,和着邹顺财没有半点联系。
这爪南城,无疑成为了他邹顺财的敛财工具。
“我知道了...”千羽皱着眉轻声说道,而古云也完成了对千羽伤势的处理。
“千公子,不如今日,就在敝府暂住一夜吧。”古云说道。
千羽却摇了摇头,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在下先谢过古会长一番美意了,但我必须得回客栈里去,以免邹顺财新生疑虑,告辞。”
千羽朝着古云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了,留下古云一人呆在府中。
事后,千羽快速回到了客栈,一路上他都心惊胆战,生怕又从哪里跳出来几个蒙面大汉,直到他的前脚踏入客房大门的一瞬间,那颗高悬的心才算是坠了下来。
回到客房后,他便将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黑色潜行衣换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塞进了自己的行囊之中,他又找了些干净的水源反复清洗了伤口,反复几次才算是止住了汩汩流淌的鲜血。
“麻烦喽...”深夜,千羽将自己受伤的手臂吊在塌边,深知此事已经不是自己一人可以解决,便打算放弃对此事的追查,他不过是个来巡查的人,这些事情只要上报天子便可。
翌日卯时六刻,晨光已经投过窗纸洒入房内,千羽也带着沉重的睡意从梦乡中醒来,虽说昏沉的脑袋和翻涌而来的睡意告诉他还需再小睡片刻,但这爪南城千羽是再也呆不得了,必须马上离开。
约莫辰时,千羽便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出城朝着定安城的方向前进,如今只剩下定安城与胡原城两座大城的巡查公事了。
爪南城北门,千羽背着他那行囊准备出城,然而一众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城门前,千羽遥望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在城门前等候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邹顺财和他的手下们。
千羽心中一紧,马上提高了警惕朝着邹顺财等人一步步走去,而邹顺财也正面带笑意盯着朝他们走来的千羽。
“果真是中丞,看来中丞是已经办好了公事,准备离去了。”待千羽走到邹顺财面前时,邹顺财满脸堆笑着说道。
“原来是城侯,不知城侯这么早来这城门前做什么?”千羽问道。
没想到邹顺财却爽朗一笑,那笑声里可谓是充满了畅快与愉悦:“哈哈哈,昨日夜里,下官梦到中丞今日要出城,想必是什么仙人托梦,下官怎敢怠慢,这不,一大早就来为中丞送行了。”
“那倒是城侯有心了,不过我形单影只也习惯了,不需相送。”千羽也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唉?中丞哪里话,送中丞平安出城,也是下官的职责啊!”说着,邹顺财便热情地走上前来,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千羽的双臂,看上去的确是真心实意。
要是千羽没有受伤,可能也就信了这邹顺财是真情实意了,但眼下这邹顺财的双手可不老实,在千羽那受了伤的左臂上是又拍又打,疼得千羽忍不住就要龇牙咧嘴了。
“好,城侯的心意我领了,既然如此,那就出城吧!”千羽说话间有意无意的抖了抖左臂,硬是将邹顺财那肥大的双手抖开,便先一步朝着城门外走去。
邹顺财一愣,昨夜他可是听下人说了,千羽在离开司徒府之际是被他们划伤了左臂,而且就现场留下的血迹来看,伤势应该还不小,但方才邹顺财那一番拍打,千羽竟没有丝毫反应。
“难道真的不是他?”邹顺财心底里默默地猜想道,马上就灵光一闪,又有了计策。
“哎哟!”行走在邹顺财前面的千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便立刻回头去查看,只见邹顺财那圆滚滚的身躯正朝着千羽那边倒来。
别说这邹顺财摔倒,就是他摔死了,千羽也不想搭理,但谁知这邹顺财似乎是有意而为之似的,身体不受控制般的朝着千羽倒去,而双手也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好巧不巧的是,邹顺财的双手就抓住了千羽那负伤的左臂。
“嘶——”千羽疼得直吸凉气,这可不比方才的拍拍打打,这邹顺财圆滚的身材可不是开玩笑的,经邹顺财这么一拉扯,就好比千羽这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似的,火辣辣的痛感瞬间遍布千羽的全身。
但千羽也不是毫无准备,方才邹顺财对他的左臂又拍又打,他就已经知道这邹顺财此行不安好意,千羽运气强行忍住了痛苦,单手就将邹顺财拉了起来。
“城侯,没事吧?”千羽咬着牙将邹顺财拉起后,又故作轻松地问道。
“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倒是麻烦中丞了...”邹顺财讪笑两声后便赔礼道。
“那就好。”千羽冷冷地说了一句,便继续朝着门外走去。
邹顺财带着人马将千羽护送到了爪江南岸的一处码头之前,将千羽送上了船后便打道回府了。
“老爷,您是怎么知道这千羽今日要出城的?”邹顺财身边,一个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胳膊的人如是问道,而此人正是千羽早在爪南城潜伏之时所打伤的客来商会掌柜刘富贵。
“哼...年轻哪...还是太年轻了...”邹顺财边走边念念有词道。
船上,千羽随便找了处空位便席地而坐,这种民船的体积不会很大,但爪南至定安的水路也不是很远,爪江在爪南到定安这段水路可谓是汹涌湍急,再加之现在是夏日,早晨出发,傍晚或许就能抵达。
“哎...年轻哪...还是太年轻了...”千羽坐在那里喃喃自语道,时至今日,千羽都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引入邹顺财所设的这个局的,自己形单影只,来爪南城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也就是说这邹顺财只不过是临时思忖,便能想出这样一个将他玩的团团转的迷局,想到这,千羽不由得长呼自己年轻。
“这位客官...您没事吧...”就在千羽思考之际,一名侍者的声音将其打断。
“嗯?”千羽回过头来,只见那名船上的侍者正盯着他的左臂,千羽低头看了看,只见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袖。
“这......”千羽无比震惊,想必是方才邹顺财的拉扯让他的伤口崩开,也就是说,邹顺财很可能早在出城之前就知道昨夜潜入司徒府之人正是千羽了,这让千羽不由得一阵后怕,但为何方才邹顺财没有动手呢?也许伤口是在他上船之后才崩开的也说不定呢,千羽只能这样解释了。
爪南城北城门前。
“老爷...快看!”刘富贵抬起他那仅剩的一条胳膊指着城门前的一串血迹惊呼道。
“我早就看到了。”没想到邹顺财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那为什么不把他干掉?”刘富贵不解。
“你以为我不想把他干掉?”邹顺财转过身来盯着刘富贵说道“那可是朝中三品大员,就这样平白无故消失在爪南城,你说天子还能无动于衷吗?到时候我们这点破事再让天子知道了,谁能活命?”
刘富贵听罢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马上面露笑容上前赞道:“高明...老爷高明那!”
“况且...你看他今日着急出城的样子!量他日后也不敢再来追查此事了...”邹顺财说罢,便继续朝着他城侯府的方向走去了。
“厉害...实在是太厉害了!”晨光之下,邹顺财和刘富贵宛如一捧一逗,两人的声音也便逐渐消失在了城门之下。
“厉害...实在是太厉害了...”千羽坐在船上,回想起两日以来在爪南城发生的一切,他不由得对邹顺财此人提高了数个高度的评价,也同时开始反观自己,自宁城和高车境内大大小小的几十场胜仗之后,千羽可谓是有些飘飘然了,对自己的智谋也有了一个不低的认识,但是他却忘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不论他带兵打了多少胜仗,始终都有三军将士们一大份不可磨灭的功劳,倘若在宁城,他没有遇到萧宁,没有成为三军副帅,那今日也不可能有什么所谓校首中丞了。
时至当日戌时五刻,千羽所在的那艘民船便抵达了定安城码头,然而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定安城的城门却紧紧的关闭着。
“城尉大人有令!定安城现实施宵禁!戌时之后,任何人不得入城!诸位还请回吧!”定安城门前,守夜的驻兵如是说道。
就这样,千羽和从船上下来的十几人便被挡在了城门之前。
“宵禁?”这个词千羽可是很久都没有听过了,所谓宵禁就是夜里限制出入以及城中活动,往往只有在形势比较严峻的时候才会实施宵禁,就比如早几个月前,两国还在交战之时,北疆诸城以及京城都实施了宵禁,但眼下正值太平之时,为何这定安城要实施宵禁呢?
千羽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这几日来糟心的事情不少,而且还接踵而至,他随着那些一同前来定安城的人们坐在一起,按理来说,他校首中丞,又有天子钦印,这定安城就算是宵禁他也出入自如,但现在的千羽却丝毫不想这么做了。
一来,这小小的守夜驻兵不见得会相信他的话,二来,这驻兵也不见得会认识天子钦印,倘若他要强闯,又是涂生事故。
“哎,各位,要不我们去附近的县上住一晚吧。”人群之中,一个人跳将出来提议道。
“去最近的县上都要两个时辰,这一来一回,一晚上都过去了,还住什么住啊!”另一个看样子脾气有些暴躁的男子反驳道。
“那...那在这城门楼子底下睡一晚上也不妥啊...”两人就这样争论了起来。
“那能怎么办?要不你上去跟那小卒说说情?”
“我?算了算了...就我这样的,那卒子还不得把我这二两肉都炖了?”
“那你吵个屁!就在这将就吧!”
“哎!你怎么骂人呢你这个人...没家教啊你...”
“你他妈说什么?”
这下可好,这烦心事又来一件,两名素不相识的船上乘客,竟然因为这么小的一件事就争吵了起来。
“不要吵了...”千羽睡在一旁,闭着眼,紧皱着眉头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谁他妈没家教...我看你他妈没家教!”
“怎么?要打人那?来啊!小爷我可不怕你!兄弟们!”
两人似乎并没有听到千羽的声音,而且看样子还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了其中,十几人之中瞬间站起了七八个人两两对视,只留下了千羽和其他几个和先前这两人没有丝毫关系的人还坐在那里。
“不要吵了!”千羽猛地站起身来,对着眼前两票对峙着的人群怒吼道“这么有能耐就去把城门吵开!”
千羽突如其来的一嗓子让眼前的两队人都暂时愣住了,但随后,这双方的矛头竟然都指向了千羽。
“哪来的臭小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起先提议要去县上住一晚的男人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盯着千羽。
“老子他妈爱吵管你什么事啊,你他妈想死吧!”而另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也加入了进来。
谁知那男人话音刚落,一道闪耀的灵光便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刀鸣,千羽手中就这样幻化出一把通体光亮的蓝色灵刀,而反观那暴躁老哥,其额头之前缓缓落下几撮头发,盘髻在脑后的发髻竟散落了下来。
“嘴巴放干净点。”千羽将灵刀拿在手中,冷冷地盯着那暴躁老哥,他这一生最难以容忍的便是别人出口成脏,尤其是对素未相识的人如此不礼。
过了一会儿,那暴躁老哥便反应了过来,双腿一软,就这样瘫倒在了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少少少少侠...我我我...”另一名男子见到千羽手上的那把灵刀,立马吓得口齿不清。
“吵够了吗?吵够了就睡觉。”千羽将灵刀散去,又坐在了地上。
“是是是....睡觉...睡觉...”那男子连忙坐下,夜色之下又恢复了宁静。
就在千羽打算找个平坦点的地方睡下之时,却看见城门前的一名守卫走了过来。
“敢问阁下可是千羽?”那守卫走到千羽面前如是问道。
“你认得我?”千羽一愣,说道。
谁知那守卫竟半跪在地,拱手行礼道:“小人见过中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