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挥羽激清风,悍目发朱光。觜落轻毛散,严距往往伤。
三月二十四,洛阳,悦来客栈小楼。
元宝醒了,推开窗,发现大清早的,莲儿抱着只羽色颇杂的公鸡坐在小楼前的石阶发呆。元宝手上捡了果盘里一个莲子,丢在了莲儿的头上。只听元宝凶巴巴道:
“莲儿,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跑的吗?你不好好看卢谢二人的生平事迹,又去哪抱回一只公鸡来?”
莲儿抬头,只见莲儿原本又白又俊的脸上,血淋淋的点点啄痕。
元宝吓了一跳,从窗子直接蹦了下来,指着莲儿的脸道:
“你的脸,被……”
元宝怒指着莲儿怀里那只公鸡,道:
“莲儿你居然学纨绔子弟玩斗鸡?”
莲儿无辜地摇摇头,元宝从莲儿怀里把那只瞪着圆溜溜鸡眼的斗鸡抢在手上,一脱口就道:
“这个太危险了,不适合你玩,你要消遣,改天我带你去斗乌龟。”
莲儿把身上的尘土拍了拍,正经道:
“阿宝,我没去玩。”
“那你从哪弄来只,啧啧,看上去还有些实力的斗鸡。”
元宝刚说这话,那只斗鸡就扑腾着要往元宝的眼睛啄去,元宝用另一手狠狠拍了拍鸡脑袋,骂道:
“头小脑子也小,也不看看姑奶奶是谁!莲儿,楼上包袱里有金创药,去,好好把脸涂涂。”
“这事不着急。”
“那什么事该着急?”
“这斗鸡是我从卢长留那偷来的。”
“卢长留?你偷他家鸡干嘛?嫁祸到谢子余家,让他们打起来?”
元宝异想天开,莲儿夸奖道: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好办法你个头!”元宝将那只被打老实的鸡往地上一扔,由它自生自灭,道:
“莲儿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快说。”
莲儿慢条斯理道:
“卢谢二人的交情,据消息所说,完全是因为二人有个共同的嗜好。”
“斗鸡?”
“阿宝你真聪明。”
“废话!”
“然后,每月初五、十五还有二十五这三天,平时躲在六扇门足不出户的卢长留就会和谢子余二人一块拿各自心爱的斗鸡比上一番。”
“在哪比?”
“南静园旁的一个偏巷的,巷里****有人斗鸡,有人开盘口下赌注,一夜暴富大有人在。”
“卢谢二人贪财?”元宝不由疑惑,莲儿解释道:
“这二人不贪财,只是平日里太过乏味,靠斗鸡解解闷罢了。”
“那我们怎么下手?”
莲儿附在元宝的耳朵说了半天。
话毕,元宝嘴角坏笑,真心实意道:“莲儿,想不到你在挑拨离间方面这么有天赋!”说着元宝又变得极温柔体贴道:“来,我帮你把脸好好涂涂,还有这抓斗鸡是有技巧的,这方面我从小就很在行,一会告诉你其中的秘技。”
元宝一边拉着莲儿上楼一边谆谆教导,莲儿看着元宝喜滋滋的样子,道:
“阿宝,我还给你带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莲儿从怀里掏出个青铜锁,拂过元宝的乌发,挂在了元宝的脖子上。元宝疑惑地把玩着锁上细小的铃铛,道:
“莲儿,这个锁拿来作什么?”
莲儿正经道:
“我们要成亲了,我也要送阿宝你一份定情之物,你瞧,这锁是我亲自开过光的,以后你就不会被邪物倾扰,胡思乱想了。”
阿宝眼泛水雾,半天才道:
“我胡思乱想不是因为……莲儿你亲自为这锁开光很辛苦,下次让无白叔干这事罢,毕竟他就住隔壁,我送了他那么多袈裟,他一定不会介意的。”
莲儿含笑,抱住惆怅的阿宝,阿宝闻着莲儿身上的味道,喃喃道:
“莲儿,如果我师傅敢阻拦我们,我就把忘忧园还有皇宫都给烧了。”
之后元宝细心给莲儿涂完药,还给那只得瑟的斗鸡做了点手脚,又让海棠派个得力的人,将斗鸡速速送回了卢长留住处,神不知鬼不觉。
三月二十五,卢长留肯出门的日子。这么个日子,卢长留先去六扇门附近的书铺子转上一圈。
洛阳的书市相当繁华,旧日纸贵一说传自洛阳,洛阳尚文风气之浓厚可见一斑。
元宝和莲儿悄悄跟在卢长留身后,书市人流如织,卢长留走走停停,侧影有些书卷气,倒与公门出身不大相符,不晓得的见着卢长留,多半会以为是个书呆子罢了。
这时,卢长留进了一家旧书铺子。
元宝和莲儿停在外头的书摊,莲儿道:
“他虽看着斯文,但听说他曾帮着他义父诸葛流云断过许多凶险案子,手法诡异不说,执法也十分严厉,不容情面。”
元宝不屑道:
“那水谨之一案,他怎么会纵容南静园谢家对六扇门指手划脚?”
“这个,确实蹊跷。”
元宝看着莲儿沉思的模样,道:
“想不出答案便不要想了,看看我给你弄的几本启蒙读物。”
“元宝你什么时候买的书?”
“没买,拿的,我看这几本书卖得好,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元宝笑得很坏,莲儿随手抽来一本,只见题目写道《洛阳城不得不去的几处花柳巷》,元宝便开骂道:
“那本书浅薄得很,居然把我们的万花楼排在第三名!说是不够劲,令人发指!什么叫不够劲,我们万花楼只是格调比较高雅而已。”
元宝脸色气愤,莲儿急忙换了本书,书名道《洛阳三十载无头凶案集锦》,元宝瞥了一眼,道:
“刚才小贩叫卖时说这本书是新印的,还加进了水谨之的命案,倒还有点意思。”
莲儿微微一笑,道:
“阿宝,你饿不饿,我们去吃早饭。”
“那卢长留?”
卢长留还没从书铺子出来,莲儿道:
“一会去斗鸡巷子里找他即可。阿宝你没吃早饭,精神变差了。”
说着莲儿怜爱地抚了抚元宝的侧脸,元宝心中一暖,道:
“莲儿,我不该让你担心,我们去吃饭罢。”
莲儿点点头,两人就这么情深切切地吃早饭去了。
话说莲儿带元宝吃早饭的翠茶楼做的点心远近闻名,泡的香茶更是提神醒脑。
元宝吃饱了,满意道:
“这就是卢长留斗完鸡必来的那家茶楼,他倒是挺懂享受的。”
卢长留给自己歇息的这天,必去逛书市,必去斗鸡,也必会在斗鸡后来这翠茶楼饮上几杯香茶。
元宝忽而道:
“莲儿,要是陶青青不来怎么办?”
“阿宝如果你是陶青青,你会来么?”
莲儿颇有把握地泯了口茶水,元宝道:
“女孩家若有心爱之人相邀,一定会细细打扮准时赴约。莲儿,我突然发现……”
“发现什么?阿宝?”
莲儿又装呆望着元宝,元宝撇了撇嘴,道:
“本来我不想夸你,怕你生了傲气,但不可否认的是,莲儿你还是挺大智若愚的嘛?”
“哦?真的吗?”
“真的,跟我一样大智若愚。”
元宝夸人从来不会落下自己,莲儿淡淡一笑,道:
“元宝你讲得,很有道理。”
这相爱之人若喜欢时不时地互相吹捧,只要不被旁人听见,倒不失为一个乐子。
时辰差不多了,莲儿和元宝又手牵手看斗鸡去了。这时,莲儿和元宝总算晓得要给脸上蒙个纱巾什么的,以免被人认出。其实在这斗鸡巷,不乏达官贵人出没,而这些贵人们爱讲究,不愿被人认出,是而蒙面的也不少,莲儿和元宝掺在其中也不算突兀。
才进了小巷一半,就听见墙里吵吵嚷嚷的吆喝之声,一处院门口,人来人往,进出的或衣着寒酸或锦衣华服,富贵贫贱,倒也相安无事。
元宝和莲儿随着人流,进了第一进外院,院中一张长桌一个帐房先生,桌上一遛挂开了几十个花牌,花牌两两摆在一起,上头写着斗鸡主人给自家斗鸡起的名字,什么铜炉盖,什么铁脚鬼,一听便是不可小觑的厉害脚色。
而这些花牌摆放也有个次序,每半个时辰三场,分别在东西厢院还有后园三处开赛。
元宝看清了这些花牌上的名色,低声问莲儿道:
“卢长留和谢子余的斗鸡叫啥名字来着?”
“谢子余的好似叫金钟鹤,卢长留的那只,叫雪花翎。”
“听着这名号,谢子余的斗鸡好像厉害些嘛,不过,经我动过手脚的雪花翎,那威力……”
元宝似深谙其道,兴灾乐祸地拉着莲儿前去帐房先生处下注。元宝贪财,把全身荷包袖袋里的银两都押上了,还把莲儿身上的银子也摸了出来,全部赌卢长留的雪花翎胜。
而莲儿任由元宝搜身,只细细瞧了这院子,又瞧了那其貌不扬的帐房先生一眼,只见这先生后头站着的七八个赤膊汉子。
莲儿低声道:
“阿宝,一会赌了便赌了,这里秩序森然,一会小心行事,不然不知会惹上何方神圣。”元宝签好赌单,乖巧道:
“知道啦,一会我不惹事就是了。不过,如果别人惹我,可不能怪我手下无情辣手催花。”
“哪来的辣手摧花?”
“说遛嘴了。”
元宝狡辩,这番插科打诨的话,元宝不说还好,一说便好似一会非惹出点事来才能罢休一样,莲儿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西厢院,还剩一盏茶便是谢子余与卢长留家的斗鸡出场。
元宝拉着莲儿在西厢院左抄手游廊上的小楼开间挑了个好位子,居高临下看当中硬篱圆场里,一只叫南越怪的斗鸡与另一只叫西关客的斗鸡扑翅飞斗,只见南越怪侧着头猛一个横扫,生生把西关客的眼睛给啄瞎了。
元宝看得入迷,拍案大叫,“够狠够毒!”
而莲儿环顾四周,不经意,看见了对面小楼开间的两个贵人。
莲儿握住元宝的手,道:
“阿宝,我是不是该跑了?”
“什么跑不跑?”
元宝看台下西关客怒起反击,正是精彩处,也没明白莲儿的意思,莲儿淡淡道:
“阿宝,我好像看见你师傅了。”
才一日,元宝就忘记了自己千叮万嘱莲儿的那句见着她师傅转身就跑的话。元宝猛地醒过神:
“我师傅?在哪?”
“对面。”
莲儿惜字如金,元宝一抬头,果然,一身华服的欢歌正和当初在南静园问过元宝话的贵人坐着一起喝茶,这两个玉树临风的老男人,元宝一惊,道:
“莲儿,你说我今天蒙的这个面严实么?”
“严是严实,只是。”
“只是什么?”
“你师傅好像在跟我们招手,阿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