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郑掌柜和伙计出去之后,朱茂真脸色阴了下来,看向郭怀义,语气微冷:“好啊郭掌柜的,我朱茂真自认没亏待过你,你怎么就想着坑我呢?!”
郭怀义赶紧站了起来,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怎么敢呢……”
朱茂真一指门口,质问道:“不敢?那刚刚是怎么回事?郭老爷给解释解释?”
郭怀义一时语塞,讲道理,他的确不敢坑朱茂真,只是当安德顺找到他跟他说了南岗那两亩地的事情之后,心动了,知道朱茂真私下虽然跟自己狼狈为奸,拿着南记票号的钱赚钱,但是,该还的钱,该给给的利息,郭家可一分没少。
南记票号是来自江南的神秘财团,是扶持雁门关生意人的大善之业,联通这里与外界的贸易,形象高大,郭怀义深知,朱茂真不敢给南记票号抹黑,所以在南岗那块地上的盘算没敢跟朱茂真说,而是伙同野心大的伙计徐良,等事成之后再告诉朱茂真,与其分赃,到那时,朱茂真看南记票号没有沾到脏水,白白还得两间铺子,想必也不会再说什么。
郭怀义自认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个看着敦厚稳重的朱茂真,也是个心黑手辣的角色,这两年没少利用南记票号和郭家赚钱。
朱茂真看郭怀义不说话,凑过来低声喝道:“不要以为我拿了你的钱,就不敢治你!你要知道,我能扶持你,也能毁了你!这不是威胁,要知道,今天这事儿你做的太危险了,比咱们以往做的那些事情都要危险!”
郭怀义闻言一惊,不理解了,不就是欺负一家老实人吗,有必要说的这么严重?
朱茂真道:“我们拿南记的钱去赚钱,都是私下的,也没人知道,只要最后本利还上,不会出事,但是,你让我南记的伙计去趟这趟浑水,让人们认为南记也会做恶心勾当的事情,令南记这金字招牌受污,这才是大事!你信不,这事儿要是让我背后的老板知道,他得剥了我一层皮,到时候你我都没好下场!”
这下郭怀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脸色一苦,道:“这这……谁知道会弄成这样啊!……徐良和我儿子只是帮忙站台的,如果遇到麻烦,我儿子会站出去摆平,不会用着徐良,更不会给南记票号抹黑,事成之后南记票号得三间铺子,我们郭家得两间铺子。”
说到这儿,郭怀义看到朱茂真脸色已经气的铁青,又道:“鬼晓得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连徐良也被裹卷了进去。”说到这里,眼神一凛,“我想,估计是王氏俩干儿子导致的变故。”
朱茂真眉头一挑,感到有趣,问这大牛狗蛋儿是什么人,竟然能让郭家和南记票号难堪。
郭怀义咬牙切齿道:“这俩坏种都是烂人,当年我开小药铺的时候,一般都是我欺负人,但是遇到他们的要饭爹张瘸子,也没辙,没少被他讹。还有三年前,我记得有个贬官之女的弟弟差点死了,大牛狗蛋,哦还有另一个少年,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长得倒挺好看的,这两年也没再见着了,兄弟仨跑到我的店铺,说是我卖给那个贬官之女的牛黄是假药,要闹事儿,还要讹我,幸亏我三儿子学武归来,把他们打走了。总之,都是恶人!”
朱茂真闻言眼珠子直转,突然笑了,似乎是疑惑许久的谜团终于解开了,看着郭怀义,讥讽道:“这么说来,这一家子跟你是同类啊。”
郭怀义一噎,看朱茂真笑了,不管是嘲笑还是什么,起码气氛有些缓和,当下也不顾自己的形象,顺着他的兴致,道:“不能比。我坏是为了向上攀爬,有个怕。那一家子纯属为了生存,不要命,这类人谁不怕?”
朱茂真眼神一眯,没再说什么,重新坐了下来,等待茶馆的伙计叫徐良过来。
谁料想刚坐定,还没等捧起茶杯,门口传来徐良的声音,弱弱的,带着惧意,说了声:“掌柜的,我来了……”看来是回来的路上正巧遇到茶馆的伙计,直接转道来了这里。
朱茂真没有急着叫徐良进来,而是看着干站着的郭怀义,眼神微眯。郭怀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连连告退。
朱茂真问道:“那安定村的事情?”
郭怀义连忙道:“我现在就回去找我儿子问清楚,如果动手伤到人了,我亲自上门道歉,绝对和南记票号没有任何关系!”
朱茂真点了点头,许他离开,并吩咐他出门的时候叫徐良进来。
徐良进来后,低着头,不说话。
朱茂真端坐着,继续品茶。
片刻后,徐良沉声道:“掌柜的,我错了。”
朱茂真问:“错在哪里?”
徐良道:“我坏了规矩。”
朱茂真重重放下茶杯,茶杯与桌面碰击时发出沉闷的声音,茶水都溅了出来,吓的徐良肩膀一颤,险些站立不稳。
“说说吧,事情的具体经过。”
“哎。”
徐良头垂的更低了,接着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讲到林河哥俩与安德顺一大家子打斗的时候,朱茂真打断了他,问道:“你和郭家的人没动手吧?”
徐良道:“是的,我和郭家老三老四全程没动过粗。”
朱茂真有些不信,问:“你确定?”
“确定的。”
朱茂真不解了,道:“那我想不明白,你们连手都没动,是怎么输了这场必胜的闹剧的?”
徐良脑海里想起林河的那张脸,还有那颗珠子,以及那颗珠子的上一个主人,如实道:“因为……大少爷。”
听到“大少爷”这个称呼,朱茂真脸色微变,却没徐良预想中的吃惊。朱茂真道:“然后呢?”
徐良抬起头,满脸苦笑,说出了那件令自己至今都觉得荒唐的事情:“那兄弟俩认识大少爷,貌似就是大少爷让我们留意的那兄弟俩。”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那颗弹珠。
朱茂真接过弹珠,拿起来端详了许久,没发现什么珍贵之处,更不可能是什么宝物灵器,倒是与大少爷让南记最近着手研发的玻璃制品类似。
(写到这里,恐怕已经有读者早就猜出了,小燕儿,落南燕,落大少爷就是南记票号的背后东家,甚至更敏感的读者,猜出了他的另一个身份。)
两年前来雁门关的时候,落南燕曾跟朱茂真交代过有这么颗珠子,要是遇到有两个满脸恶相的少年拿着珠子找到南记票号,不管他们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他们。
朱茂真来雁门关两年了,一直都在等那两个少年,想见识一下这颗珠子。
他本以为,大少爷说的那两个少年是混混,大街上普遍见到的那种,可能大少爷在雁门关躲藏的那两年受了他们一些恩情,于是拿这颗珠子许下什么约定,想必南记票号开业之后,那俩少年便会找上门来,以一珠换百万两银,但是没想到,等了两年,一直没见人来,让他大为惊讶。
那两个混混远超了朱茂真的估计,竟然忍受穷苦而不用人情,还敢在郭家和南记票号面前耍横。要知道,郭家可不干净,郭三阳强无敌。而南记票号,更是背靠帝国的庞然大物。敢招惹这两个势力,下场会很惨的。
朱茂真觉得那兄弟俩十分有趣,终于理解了大少爷那样性格的人,怎么会跟混混交朋友了。
相比之下,朱茂真原本一直想要见到的这颗能换百万两银的珠子,并没有什么可看之处,甚至在珠子的表面还存在着破损,由此想来,那个混混的确只是把它当做友人赠送之物,装饰之品。
朱茂真不禁哑然失笑,然后是哈哈大笑。
安定村的那场闹剧,后面的不用徐良说他也猜出了大概,估计是当徐良和郭家兄弟发难的时候,那少年掏出这颗珠子,差点把徐良吓死,瞬间翻盘,瓦解了死局。
倒是徐良,见到朱茂真没有出现任何吃惊之色,有些不可思议,问道:“掌柜的,难道您早就知道大少爷与那兄弟俩认识?”
朱茂真点了点头,道:“嗯,不过是刚刚才知道的。”又问,“郭家人知道大少爷跟那兄弟俩的关系吗?”
徐良摇了摇头,道:“他们并不知道。对于这件事儿,估计他们永远都想不明白。”
听到这话,朱茂真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徐良有些错愕,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也没时间给他思考这些看似不重要的事情了。
现在百分百确定了林河哥俩与落南燕的关系之后,徐良面若死灰,叫做侥幸的心理防线崩溃,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给朱茂真磕头,嘴里道:“求掌柜的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