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林河又做梦了。这次没有梦到那座山,也没有梦到凉亭和兽皮老者。
今夜的梦很平常,又很不平常。
梦里不知身是客。
在这里,时间仿佛不在是时间,林河仿佛也不是林河。他像是代入了别人的人生,却不自知。
林河在这个梦里是一个孩童,五六岁的样子,胖脸圆乎乎的,像是犯错被大人批评了一样,长长的眼睫毛不停地眨着,神色委屈地站在一座木楼墙角边。
木楼是个私塾,教书先生正在屋子里训斥着什么,故事大概是“林河”淘气惹得先生生气,小手被打了戒尺,又被罚到室外面壁。
林河扭过小脸,大眼睛小心翼翼地从墙缝里朝室内看去,古板的先生是个七十来岁的老人,但精神抖擞,鹤发童颜,此刻正严厉地说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小男孩,小男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模样长得俊俏,眉骨很高,深陷的眼窝令他拥有这个年龄孩子不该拥有的沉默。
他与世界,格格不入。
面对先生的训斥,黑衣男孩无动于衷,不说话。他本身是一群孩子里最优秀的,先生对他的训斥也有一定分寸,在林河听来,都是劝说黑衣男孩不要和林河为伍,把心思放在修行上,未来可达天人之姿。
黑衣男孩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先生的眼睛,然后许是说了什么过份的话,惹得先生更加生气了,于是连他也给赶了出来,与林河一起面壁。
黑衣男孩被赶出去之后,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地嘘声。
嘘声来自于其它的孩子,原因是那平日一直待人强势的黑衣男孩终于遭受到了先生的处罚,与他调皮的弟弟一起被罚站。这让他们的嫉妒和畏惧心理得到了慰藉,虽然不敢出声冷言冷语,但是嘴角和眼里的笑意,自是少不了的。
看到这个画面,林河觉得黑衣男孩有些孤独,又觉得他令自己有种亲切和安全感。
与此同时,黑衣男孩朝林河走来。
随着黑衣男孩的走来,林河觉得周围时间规则突然发生了变化,变得曲折,变得奇妙。曲折和奇妙之后,世界除了他与那个黑衣男孩,其它的一切都成了模糊与虚妄,如同石头丢入湖面,引得秋水涟漪不止。
他努力稳定心神,发现黑衣男孩这时也开始在变化。
黑衣男孩每向林河走近一步,时间规则都像是加快了一个季节。
黑衣男孩走过九步时,他已然成为一个少年。
又走九步来到林河身前时,他已然成为一个青年。
“你是谁?”
林河在虚妄的空间里并没有任何不适,在黑衣青年成长的同时他也在成长,这时也是一个青年。林河脑海里一片混乱,这时才发现自己没有这个世界的记忆,不过他对黑衣青年有天生的好感,没有一丝恐惧。
黑衣青年停下脚步,时间规则安定下来,虚妄的世界开始沉淀,从模糊逐渐清明,清明之后,旁边的木屋建筑消失了,乾坤斗转,二人此刻身处于一块草原之上,苍鹰在头顶盘旋,狼群在远方雪山上长嚎。他用心感受空气的湿度和风的冷度,猜测这是入春季节。
四处草原是黎色的,大地初醒的颜色。
“终于,你也转生了。”
黑衣少年看着林河,眼里一直的冷漠变得温柔,脸上竟然还露出一丝笑意。林河有些莫名其妙,他没想到自己询问对方是谁,对方不仅不答,反而说出“终于,你也转生了”这种诡异话语,顿时有些错愕,不知所意。
“我们认识吗?”林河再次问道,企图弄清自己是谁,俩人的关系。
“这个并不重要。现在你太渺小,而我也很虚弱,还不能将一些事情告诉你,这次闯入你的梦境,是为了告诫你要保护好自己,强大起来。”
黑衣青年说完这话,身影开始变的透明起来,没多久,便消失不见了。
林河在他消失的时候伸手去抓,却抓到一片虚无。随之,这个虚幻的世界像是没了支撑,开始坍塌。
林河如同身坠凛冬大海,一个激灵,从现实的床上嗖地坐了起来。久久之后,心情平复了,这才知道方才的一切都是梦境。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莫非我也是转生者?不可能的吧……”
林河笑了笑,否认了那无比荒唐的事情。要知道,转生者只有八位,他们的前世是十万年前的人间强者,是这个时代的天才,未来注定会搅动风云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是自己?
妄想罢了。
理性让他觉得,原先诡异的梦境是命运的一种先兆,自己半个月来的爬山,目的地就是那座凉亭,抵达了凉亭,便得到了契机,从而可以修行。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在梦里爬山了,所以,现在的梦只是普通的梦罢了。
至于梦里的黑衣少年,以及黑衣少年的那几句话,林河认为,应该是自己的警觉意识。他现在是大陆唯一一个可以修真的人,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十分担心,怕惹上麻烦,于是,自己做梦的时候,意识化作了一个黑衣少年,告诫自己,自己现在还太弱小,要变得强大。
林河越想脑袋越乱,有些烦躁,干脆不想了。
他头枕着手臂,静静地看着屋顶发呆。屋顶昨天下午被他戳了个大洞,躺在床上可以看到屋外的天空。屋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估计这是卯时。
天,快破晓了,现在是最黑暗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