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逃亡中飞速流逝,一眨眼,恼人的夏季便过去了。秋季悄然,而本应该是丰收的季节却并没有记忆里的喜悦和漫山遍野的秋色。
随着时间而来的只是越发昏暗的天空和越来越光秃的山林。
我们一行人窝在离大河村不是很远的山腰上,本来是有许多的植物作为天然的屏障以及崎岖的山路为我们遮掩行踪的,可是屏障随着水分的缺失慢慢枯萎了,山路也因为植物的消失让人一览无余,不再那么危险。
一开始还能在林子里看到些许鸟雀,到后来就不见踪影了,现在地上连蚂蚁都没有一只。植物们的枯萎,让动物为它们流下血泪。
寨子是个小寨子,小到里面一个男人也没有,都是垂暮老人。倒让我想起来前世听老人讲的传说,一些偏远的山村因为贫穷,那里的老人到了年岁就被自家晚辈送到山头自生自灭,好给家里减少点粮食负担。
还好这里不是,只是寨子里的男人都响应朝廷的号召搬到附近的村落里去了。剩下的一些老人舍不得土生土长的地方就留在了这里。
我们一家被安置在靠近山壁的一处小木屋里,高屠户一家被安置在了寨子的最前面,我们两家一家在前一家在后。屋子不大,我和大娘几个琢磨了四五天打了两张架子床刚好够我们姐妹几人住。
倒是那两条狗机警的很,原以为是跑丢了的,不知道怎么又闻着味儿追过来了,身上却也有些伤痕,已经结痂了,看来应该是遇到什么猛兽了。也算它俩命大,可怜的小黑就没这么幸运了。
这一住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后,老天还是没下雨,水潭里的水也越来越少。昨天二娘打水回来之后说山寨旁边的一口山泉看样子是支撑不了两天了。
这不禁让大娘又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道现在京都那边是什么情况,王老大那一群山匪又是什么下场。半个月前出去的几个女人们又怎么样了……
本来那个显怀的女人也想跟着一起去的,被果子拒绝了,说带着她不方便行动。寨子里的老人家们也劝了两句,让她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女人用力的锤了两下肚子,哭出声来。孩子不提是不是无辜的,听女人说了,孩子是她男人的,可是男人和山匪混在一起了,还打死了她娘家一家。
女人是被他爹嫁到大河村的,也是因为这个全家才搬到大河村里来。这几年行情好,
爹娘又添了一个弟弟。现在全没了,爹没了,娘没了,弟弟被溺死了。两个十五岁的妹妹也没了,十五岁啊,花一样的年纪,两条乌黑的麻辫子一甩一甩的……
女人想手刃了她男人,再捏死肚里这个孽种。
一群人劝她,大娘也跟着劝,高齐氏也跟着劝,寨子里的十几个老人也跟着劝。只有果子她们几个女人没吱声,在寨子里休养了几天就下山了,一人带着把砍刀。寨子里能当作武器的都拿走了,听果子说,先回去看看那群狼崽子咋样了。
一行的倒是有个女人面色有些动容,就是我们刚被抓去时有一个少年逗弄她背上的小儿的那一个,脸上的神情隐被果子瞥见了,被看了两眼就她就收起脸上的表情了。
女人们走后,寨子里就安静了下来,我就开始和这一群年长的老人们打探一下消息。
今天,我们被召集到寨子正中央来听她们开会,老首领正式宣布,山泉眼干了。
高屠户一家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去京都,原来有些心思的高松现在好像也死了心,老老实实的跟着高屠户打包行李。
而我还在摇摆不定,不知道是照原计划去找所谓的大河源头好还是跟着高屠户一家去京都躲躲。大娘她们也都忧心忡忡的,却也不好下决定,前几日催了我几次,我渐渐烦躁起来。
该死的1527还没有声音出来,这和我们当初说好的可不一样。
高屠户走的那天,是五更天的时候出发的,寨子里的人和我们也不熟悉就没有出来送,我们一家倒是出来送了一下,怎么说也是一路走来的。
随着牛蹄子和地面碰撞发出的“得、得”,那两头陪伴我们许久得大黄牛渐渐消失在远处山头。周围近极了,没有蛙叫和虫鸣声,微风轻轻拂过脸庞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寒意。
希望他们平安到达吧。
过了几天,女人们还是没有回来。寨子里的那个倒是生了,是个男孩儿。
到底是被老人们劝住了,没有当场把那个孩子溺死在便盆里。孩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团,不太哭闹,像是知道自己被母亲所厌恶似的。又或者是,仅仅是母体在孕期营养不足造成的。
又过去半月了,女人们还是没有回来,高屠户一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黄和菜花都瘦的皮包骨头的,恹恹的躺在角落里,舔着它们狗碗里所剩无几的水。
要到秋季了,寨子里的存水也吃完了。
我带着大娘她们还是准备去大河源头。无论是翻过去还是不翻过去,水源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没有水源怎样都是一个死字。
寨子里的老人们不愿意再折腾了。依着老首领的意思,本来应该死在永宁的老骨头却多过了几年好日子,多亏了老皇帝啊。既然老皇帝走了,她们这一把骨头就不必再折腾咯!这是天意!
我也没有再劝,倒是她们的心愿了。
两头驴子我们宰了一头,留下了负重大一些的那头。
第二天,我们牵着驮的高高行李的驴子又出发了。原来带的粮食吃了大半,无奈将驴肉做成了肉干,倒是也能充作粮食,吃了也有些力气走路。分了一些给寨子里的老人们,一些人吃不了的杂碎也将大黄它们喂养了一番,恢复了一些元气。
八月,金秋佳节的月份,我们一路上喂着为数不多的毒蚊子一边顺着大河边渐渐枯萎的河床上路了。
也许是在林中也有些收获,大黄它们比在寨子里精神了许多。
夜晚我们在离河床不远的地方点起了火堆,啃一些肉干。走了几天还是没有遇到可食用的水资源,在我们水袋快要见底的情况下谁都不会开口说煮饭。
现在还有一个让人无法忍受的问题,主要是让我无法忍受——半个月没有洗澡了。在寨子里还能简单擦擦,后来泉眼枯竭了之后就没法擦擦了……一直到现在。
人都臭了,比狗子还臭。
还好又吃了几天肉干之后,腮帮子渐渐肿起来的我们发现了河边仅存的一颗黄不拉几的果子树,看上面的虫眼,也不用洗了,把仅有的十几个瘦小瘦小的黄果子摘了下来。
四娘一口咬在上面,五官顿时皱成一团,但是也舍不得吐掉嘴里的酸果子,和着眼泪咽下去了。几个人面对着面笑出声来,混着眼泪和口水。
果子虽然酸涩难以下咽,但是在这个时候也是不可多得的好物。一共17个果子,一人吃去一颗还剩下12颗,叫大娘仔细用布裹好了放进行李里。
又过了三天,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处还是算干净些的小水潭。
水潭在离大河远一些的山根处,我们几个靠着满是泥泞的大河走了几天,最后还是大黄它们把我们领到水潭处。
终于我们有了饮用水了。也不太敢直接饮用,还是仔细拿出来小锅子一点一点煮沸了灌进我们的水袋里。剩下的水被我们用来蒸干粮了,老是啃肉干也不是个事儿,吃完就没有啦。
我是不太会做干粮的,要做那些便贮存好携带还不容易变质的干粮,还是要大娘来。
最后我们喝了点炖的烂烂的米粥作为早餐便又继续上路了。驴子背上的行李渐渐轻便下来,本来就是粮食占的大头,现在我们一边走一边吃倒是给它做了好事。
在大娘背的包袱里有一小包事先买好的迷药。那是准备最后没粮吃的时候药倒驴子好让我们几个女子上手办事的。
先前的那一头驴子便是这么来的。要等到高屠户走了之后动手的原因无他,就是想多分些肉来吃。要是高屠户来的话,估计得分走一半的肉。
一半的肉现如今倒叫人眼红了,实在是不舍,只好等高屠户一家走了之后再动作。
又吃了四五天干粮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个小村子。
村子不大,应该说在整个大燕中,大河村应该是最出名的村子了,除了大河村的话就没有别的什么大的村落,除了县城和京都之外整个大燕的角落的村子都是小村落,有的甚至不与外界往来,特别是在老皇帝将全国的青壮年都集中到大城镇和较为出名的大村落之后,小村子一般都没有什么人了。
大概只有四五户人家,老人孩子都在,牲畜统一用的都是驴子,另外还有两头类似是山羊的动物,家家户户都喂了兔子,不过此时也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做主的是个壮年汉子,看上去三十多的样子,高高壮壮的十分可靠。对于我们的到来似乎大吃一惊,汉子严肃着一张脸来询问大娘。问了半天大娘支支吾吾的快要被问哭了也没有说清楚缘由,二娘此时也没有以前泼辣的样子了,躲在大娘身后没有吱声。自从我们离开了芸来县,似乎我们又变回以前梁家村里胆小又瘦弱的王家姐妹了。